鐘懷遠雖然平時表情嚴肅了些,可實際上很好說話,這些學生在急診中心哪里見過這麼恐怖的魔王,心想日后要是輪轉到胸外,準得被他這張毒嘴責得滿地掉眼淚。
鐘懷遠嗅出了比血腥氣還濃重的嘲諷味,剛想上去幫忙頂一下這陣疾風驟雨,科主任就制止了。
“你都下班了,就別摻合了,交給我們吧。”科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緊接著就拉開簾子進了第一間搶救室。
剛才還亂哄哄的大廳一下就空了,祁冬青有些擔心地望了一眼鐘懷遠,后者的眼神始終落在緊閉的簾子那兒。祁冬青知道剛才那個出言不遜的醫生是醫學泰斗鐘教授的兒子,雖然只是偶爾在飯桌上聽家中長輩提起,但他也知道這人囂張跋扈慣了。
早就聽聞兩人不和,如今迎面撞上這場單方面的摩擦,濃重的火藥味甚至都濺到了他這個旁觀者身上,但承受著主要火力的當事人卻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鐘懷遠看上去一點兒都不生氣,祁冬青知道,他目不轉睛盯著那里,不過是手癢想去幫忙罷了。
祁冬青忍不住開口:“如果真的想去,你可以去換上衣服過去的。”
鐘懷遠的思緒瞬間回籠,意識到自己剛才把人晾到一邊,他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剛才的情況有點復雜,沒能顧到你。”
“不用跟我道歉的,我沒事呀。”
祁冬青擺了擺手,手腕卻不小心蹭到了鐘懷遠的衣服,在他的淺色衛衣上留下一道明顯的紅痕。
鐘懷遠是側身站著的,剛才的觸碰感也很輕,因而沒有發現自己衣服肩線后面有了一處臟污。
祁冬青緊張了一瞬,可道歉到了嘴邊又硬生生收住了。那處比煙雨中的山還模糊的血污,是他在鐘懷遠生活軌跡里留下的第一筆痕跡。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灼熱,為了不讓鐘懷遠察覺自己呼吸的變化,他默默往后退開了一些。
鐘懷遠敏感地捕捉到了祁冬青退后的趨勢,又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有些不在的人。小大夫站得端端正正,十指緊緊交叉著貼在自己的皮帶扣,垂著頭的樣子像是乖乖聽訓的小學生。
小大夫還穿著沾滿血的西裝,盡管此刻來往的人不及白天多,但難免會引人注意,再加上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看了想幫他立刻報警。
“跟我來。”
急救室都被重患占用著,鐘懷遠只能先帶他到休息室。鐘懷遠不確定祁冬青到底有沒有受傷,因此選擇伸手扶住他。
感受到前臂輕微的拉扯力量,祁冬青低頭望去,是鐘懷遠攙住了自己。他連忙想要掙脫:“我衣服很臟,可以自己走的……”
“再臟的都碰到過,你這算什麼。”鐘懷遠當他是怕看病的嬌氣小孩,強勢地將人固在自己臂彎的范圍里,“別亂動,到時候萬一真有傷就不好了。”
祁冬青“哦”了一聲瞬間乖順了下來:“我都聽護士長您的。”
鐘懷遠也不嫌臟,一只手托住祁冬青的手腕,一只手掌心貼著他肩膀處。明明是非常自然的攙扶姿勢,祁冬青卻不合時宜地有了些旖旎的情緒,哪怕一對老夫婦從他們身邊經過時用的是同款姿勢。
祁冬青不在乎,他只覺得,就算鐘懷遠把自己放進輪椅,他都能覺出甜蜜。
鐘懷遠把祁冬青帶到休息室坐下后就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才端著醫用托盤回來。
“你先把外套脫了,小心一點。”鐘懷遠從自己的儲物柜拿了條干凈的毯子出來遞給祁冬青,“冷的話先用這個蓋一蓋,我給你檢查一下。”
祁冬青習慣性地拒絕,卻被鐘懷遠命令般的眼神嚇住了,好像不接受就要生氣一樣,他只好乖乖接了過去。
什麼啊,還挺霸道的哦。
羊毛毯子有一股洗衣液的味道,像草木,冷冽中帶著一點清新,和鐘懷遠給人的印象一模一樣。柔軟的觸感落在祁冬青的肩膀上,像是被它的主人攬在懷里般,溫暖又踏實。
鐘懷遠耐心地幫人挽起了袖子,祁冬青看著瘦,衣服下的手臂確實也沒多少份量。他仔細用酒精棉球將上面的血污擦凈了,確認沒有什麼細小傷口之后又換了另一邊的手。
“嘶。”
祁冬青突然痛呼出聲,兩人這才發現另一邊的胳膊上有一道不短的割傷。
--------------------
*酸棗仁:治療虛煩不眠、驚悸忡怔
第6章 酸棗仁(二)
========
今日分館休診,他有事回了趟本家,回來時正好坐公交車路過,便喊司機大哥趕緊停車讓他下去救人。車禍現場到處都是撞擊后產生的碎片,當時情急,祁冬青已經忘記這傷是在哪兒刮到的了。剛才腎上腺素一直提著,竟然也沒覺得痛,這下精神放松下來才察覺。
傷口看著嚇人,但索性并不深。鐘懷遠有些無奈地剪開傷口周圍的布料,一邊有心說他:“這叫沒受傷?”
祁冬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