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并非因為這種事妄自菲薄,更不會自卑自憐,但天子威儀不容玷污,他淌了污水,蒙了污名,有了嫌疑,就給了天下人笑話梁徽的把柄,這個把柄會永遠在那里,那些污言穢語有多難聽,他不能掩耳盜鈴視而不見自欺欺人。
梁徽面色一度沉得極難看,下巴繃緊,道:“祝知宜,我在你眼里就是這種人麼?”
第82章 皇上敢聽嗎
他這些年為求祝知宜回來積德行善,已經極少動真格處罰酷刑,可那一天對著這一群言官還是沒忍住大發雷霆:“你們這些坐享其成的庸官有什麼資格對一個舍身救國的英雄的聲譽評頭論足!”
“沒有君后,你們早就是身首異尸家破人亡了!哪兒有機會帶著烏紗帽到朕面前嚼舌根!以后凡是再聽到一句妄論君后清譽的流言蜚語,朕通通算到你們頭上,絞了舌頭發配西南邊疆充入流民世代不得出仕。”
一眾言官嚇得屁滾尿流大呼饒命。
梁徽盛怒,這些酒囊飯袋也配對他仰望瞻視的皎皎朗月指手畫腳,一人罰了一百笞刑并且城門示眾,以儆效尤。
祝知宜沉默,近乎自虐地說:“可是皇上有沒有想過,他們說得也沒錯,皇上就當是臣迂腐吧,臣本來就是一個墨守成規中規中矩的人,性子也無趣,久了你便會知道。”
“人言可畏,皇上罰得了滿朝言官,堵得了天下悠悠之口麼?”他喜歡梁徽,但看不得梁徽再被架在流言蜚語里炙烤,成為天下人的笑話。他想他功秉千秋英名流芳,他要他高枕無憂垂坐明堂。
梁徽險些要被氣笑,深吸了一口氣,死死地鎖住對方的的眼睛,近乎咬牙切齒地說:“祝知宜,朕不在乎什麼清名!”
“別說你沒真發生過什麼,就算是真的有什麼,我也絕不可能介意!”
“那只會讓我更崇慕你,愛你、敬你,憐惜你,你是受害者,你是被逼無奈,你是在為大梁的子民擔著這些屈辱和承受這些病痛苦楚,大梁子民每一家每一戶每一個人都該對你三叩九拜感恩戴德,包括朕!”
“那些囚禁、奴役你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你受的傷,我會陪著你一點一點地治好,再十倍百倍千萬倍還在那些人身上。”
梁徽近乎魔怔地、哀求地攫住他的寬袖,但不敢再耍一點花招,奉上所有耐心和真心:“清規還有什麼擔心的都告訴我,性格、身份、子嗣、名譽、毒蠱,都告訴我,我都會拼了命解決,我絕不會放手,祝清規。”
祝知宜心頭大跳,一陣酸澀,痛苦清晰地滲入五臟六腑,他忍不住想回應梁徽,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抱他,看到梁徽的痛苦,他的整顆心也都被絞到一處。
梁徽想要的,他都想給,想好好待他,想伸手去擁他,可是理智和原則像粗糲的韁繩將他緊緊地勒著,把他撕成兩半,折磨得喘不過氣來。
祝知宜掩下眸心的濕意,顫抖的手握成拳,故意說:“皇上從前總說臣固執、古板、不懂變通,臣看皇上才是冥頑不靈我行我素,或許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沒有那麼喜歡我,你喜歡的只是你這三年來因為等待而制造的情緒、愧疚、幻象和自我感動——”
“祝知宜!”梁徽再好的脾氣也聽不得他這樣貶低自己的一腔情誼,神情明顯是被傷到了,聲音低下去,“你這麼說就真的傷我的心了,你真是這麼想的麼?”
“我的情意、我的執念我自己不清楚麼?你可以不要我、不要我的愛,但是不要質疑它。”他沉默片刻,道:“算是我求你吧,你這樣說我真的難受。”
一顆心仿佛被狠狠碾過,祝知宜看不得梁徽難受,也痛恨自己的心軟和優柔寡斷,他不知道要如何讓梁徽知難而退,只能狠下心道,“可臣的確就是這麼想的,還有更傷人心的臣沒告訴皇上,皇上敢聽麼?”
梁徽目光錚錚地望著他,心中泛起不安。
祝知宜著著他的眼睛,很輕地、一字一句地說:“皇上知道臣久久等不到救援、撐不下去的某一刻在想什麼嗎?”
“臣在想,皇上是不是真的想找到臣。”
梁徽面色剎時一白。
他知道自己在祝知宜那兒信譽為零,卻從未想到自己在對方心中已經殘酷功利到如此地步——卸磨殺驢、鳥盡弓藏,半真半假地找人,甚至是借機除掉這個功高震主的功臣。
換作旁人,梁徽或許真的會,大局已定,讓知道他太多秘密、不再有價值的人神不知鬼不覺消失在這場暴亂里。
可對方是祝知宜,是他手腳凍僵也要掘地三尺搜尋的祝知宜。
這天下誰都可以這麼想他,唯獨祝知宜不能。
一股血腥氣猛地涌上喉腔,梁徽許久才能勉強發出聲音,極啞:“我沒有,雖然可能你也不會相信了,但我真的從頭到尾一分一秒都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
祝知宜逼迫自己當一個殘忍的劊子手,親手斬斷他的念想:“臣知道,皇上沒有,臣那時候只是撐不下去了,這樣想會好過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