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徽知道他的要強與倔勁,外柔內剛的人最難攻心的,他捧起他的臉,憐惜、癡纏的目光一寸寸流連,癡癡道:“可以不要同我那麼見外麼?”
“在軍營的時候你也見過我最脆弱狼狽的時刻,你也沒有嫌棄我對不對?”
“不要覺得麻煩我,能為你做這些我真的很高興,不然……我總覺得你好像不需要我。”
而且看到一向清塵出凡的祝知宜這些脆弱、懊惱的時刻,梁徽并不覺心中神像坍塌,反而更覺可親可近,對他的愛又深了許多,憐和惜都快滿當當地溢出來了,只覺得自己如何疼他都不夠,要對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祝知宜心弦大動,幾乎完完全全溺在他那片強大的、包容的深情與溫柔里,又生出許多不解,三年前的梁徽也是一個將他看得這麼重、將自己放得如此低的人麼?
好像……不是吧,他到底怎麼了,自他回來后像變了個人似的。
這一刻,祝知宜腦子里的某一根弦斷了,理智提醒他,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就真的陷進去說不出口了。
隆冬浩浩蕩蕩地降臨,祝知宜每日遵醫喝,按時吃藥,除了母蠱未除出來,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梁徽幾乎時時刻刻陪在身側,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眼看著心愛之人一天天好起來,眼中的光彩也亮起來。
祝知宜有時會被他注視自己時那種深情和癡迷暗自驚心,會忍不住回應,會忘記他的克制。
好幾次祝知宜話都到嘴邊了,但梁徽一用那雙深情含笑的眼溫柔注視著他,想說的話又都忘了。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可是他有自己的原則:“皇上,臣有一事要說。”
梁徽正在給他磨墨,祝知宜的手還在復建:“什麼,你說。”
“臣想辭去君后之位。”
第80章 祝知宜,是不是? (一更)
梁徽手一頓,側頭怔怔凝視著祝知宜,腦中一片空白,如平地起驚雷,六月飛霜雪。
他停頓得有點太久了,久到祝知宜莫名地心慌和不忍,梁徽看向他的眼里滿是震驚、不解和許多…復雜的、他讀不懂的東西,那些情愫太濃太滿,刺得祝知宜心里莫名發沉、生痛,卻依舊不解。
是太突然了嗎?或許他不該拖這麼久的,可前些日子太醫根本不讓他下床,不許隨意移動,更不可能出宮,好不容易身體有了些起色,是快刀斬亂麻的好時機,若是這個時候不說,再陷深一些他便說不出口了。
梁徽嘴唇抿得極緊,落寞地站在那兒,不像個萬人之上的君王,像個被判了死刑的囚犯,聲音有些啞:“是我哪里做得不好麼?”
祝知宜一怔:“沒有。”
梁徽還是一動不動地,他又低聲說了一遍:“沒有。”
只是這是他回京之前就作好的決定。
“我、你……,”梁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垂著眼,小心翼翼問,“清規知道我的心意麼?”
這句愛與喜歡,他本是想等祝知宜身體好起來后在鄭重地正式地告知對方,要春花秋月,要高山流水,要給他一切的浪漫和盛大,要他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和后顧之憂地接下。
祝知宜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可是他還沒把這些給出去,祝知宜就先推開手說他不想要了。
祝知宜坦直說:“大概知道一些。”
“那是……清規不喜歡我嗎?”梁徽心臟發疼,眼睫垂下。
祝知宜虛虛地撇過眼含糊道:“我們這種人談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梁徽瞇起眼,祝知宜直直迎上他的視線,一字一句輕聲說:“皇上應該是最明白我意思的,對吧。”
雖然他們一直沒有敞開地說過,可他相信梁徽是懂的,他們這樣的兩個人其實是很難真心、平等、毫無保留地在一起。
梁徽渾身一僵,似是被他的話狠狠擊中,眸中光彩喪然盡失,如被丟棄的敗家之犬。
祝知宜不忍看,無論再看多少眼,他都還是會被梁徽那張臉擊中心臟,但他們君臣的身份處境決定了彼此之間永遠會充斥著天然對抗、利益取舍、猜忌算計、博弈角力。
自古帝王多薄幸,人性是經不起深究的,祝知宜知道梁徽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多疑、功利、野心,他清楚梁徽的本性,依然被他吸引,這是他保護自己的犬牙和蛇信,即便犬牙也漂亮,蛇信他也愛慕,可這并不代表祝知宜愿意以身飼虎。
祝知宜愛他的牙爪,也怕他的牙爪。
梁徽之于他像一柄珍貴的寶劍,漂亮、鋒利、充滿吸引力,但無法貼身佩戴,否則會被銳刃反傷其身。
祝知宜從來都不是梁徽的對手,從前那般虛假逢迎、你試我探無可厚非,梁徽的估量算計、偶爾的半真半假他也覺得理所當然,本來就是交換合作,這很公平。
但若是他真的決定了要和一個人在一起,便會全情投入毫無保留地交付真心,但梁徽應該不會。
梁徽永遠留有余地、永遠游刃有余,但這不能怪梁徽,這是刻進他血骨里的天性,也是他在荊棘叢林中修煉出來的鎧甲,甚至是他的迷人之處,丟了這些,那便不是梁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