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下還不知道緣由,要等過了很久以后他才懂得,這叫偏愛。
人心本就是偏的,祝知宜這樣大公無私的人,在這世間也會有自己想偏心的人。
他說:“梁君庭,你做的那些事,我知道一些,也還有許多是不知道的,但是只要你不要干出太出格的,我絕不會這樣對你。”
這話聽起來真像是一向恪守清規戒律的菩薩要為他犯了規破了戒,梁徽心里有些高興,但也不顯露,只“哦”了一聲。
山道顛簸,馬被絆了下,祝知宜覺得流到自己手上的血更多更稠,掌心已兜不住。
梁徽腰腹的肌肉微微顫抖,身體也越發冷,祝知宜知道他痛,只是不說,他害怕梁徽暈過去,想了想,低頭碰了下他的唇。
梁徽神識本快墜入一片冰海,忽然驚醒:“你做什麼?”
“?”祝知宜被他那麼大的反應嚇一跳,解釋道,“你不是說……”他越說越說聲音越小:“你娘說這樣痛會輕些?”
祝知宜不知道自己親得對不對,還問:“是這樣麼?
“……”梁徽靜靜盯著他,輕聲說,“是這樣。”
祝知宜關心地問:“有覺得好些麼?”
梁徽仰起頭,嘴唇沿著他的下頜貼到他瑩白的耳垂,將碰未碰,吐氣道:“劑量太小了。”
他伸出手上的一灘血給祝知宜看,“清規再可憐可憐我。”
祝知宜被他滿手觸目驚心的血嚇到了,指縫的血水嘀嘀嗒嗒流,他只好又在梁徽唇上貼了許久,還讓他將舌頭伸進自己口中,舔舐、撕咬,一路上親了不知多少回,終于撐到了營地。
第64章 兵臨城下
梁徽本未痊愈的傷口越發嚴重,但他沒給自己留養傷的時間又直接揮師西進。
岷山關一仗后,梁徽儼然徹底取代了姬法父子在姬家軍中的主帥地位,他原本親自南下只是想趁機收編西南大軍,但很快成了軍心所向,并且日漸鞏固。
將士的愛戴和信賴都是靠真刀實槍打出來的,梁徽帶他們絕地逢生,領他們高歌猛進。
君后又平易近人,處事公允,二人合力重創敵軍主帥鐘延,梁軍士氣大漲,接連扭轉前日頹勢。
邏些、塘措、巴布、阿康道班……梁軍勢如破竹,銳不可擋,夷軍見狀不妙,率先退出沅水觀望。
隋寅來報,似是郎夷與蕃軍內部有了分歧,梁徽當即派祝知宜去接觸對方使者,攘外必先安內,這天下再沒有比祝知宜更會講道理的人了,誰也逃不過他的三寸不爛之舌。
祝知宜不負所望,他的外交能力早就在萬國來朝的國宴上被證明過,郎夷迫于形勢與他們簽了一份邊關暫時友好協議。
沒了盟軍,蕃軍捉襟見肘,梁軍趁熱打鐵,連攻六城,將蕃軍堵在錦渡城關。
城門緊閉,但過了這門之后還要過瑪索山、九江才能攻城,梁徽看到城墻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敵軍,還有銅石、鐵鏘、鉗箭、火筒,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也許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硬仗。
半月未見,鐘延早已沒有那日的游刃有余,暴風雪那日他也被梁徽與祝知宜傷得不輕,后來每一次狹路相逢,梁徽硬是沒讓他近過一次祝知宜的身,回回在數里之外就把他打退了。
即便他的蓮仙劍道已練至九重,梁徽竟還是以卵擊石,后果便是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鐘延這些天又經歷福王質疑、盟軍倒戈、連敗六城,他疲色畢顯,甚至有種……燈枯油盡的病態和詭異的瘋狂。
他站在城墻上,居高臨下看著梁徽祝知宜和他們身后的精銳之師,姬法將軍高聲喊:“叛賊鐘延!郎夷三軍和蜀西將守已經投誠,你等速速束手就擒!交出福王!”
鐘延知道敗勢已定,轉了轉手腕,滿不在乎一笑:“福王?福王已經被我殺了,本王就是新的福王。”福王本來就是異性王,誰當不是當,他鐘延就不行麼。
姬法被他的膽大妄為驚到:“你、你竟敢——”
梁徽祝知宜并肩而立的身影在鐘延眼中刺眼得很,他饒有意味地盯著兩人,笑得邪性:“我把城門開了,你們真的敢進麼?”
城門后并非主城,還要隔山蹚水要能到集鎮,所以古兵書上說蜀中有天然屏障易守難攻。
梁徽沉住氣,不與他廢話半句,今天就是這城關后有刀山箭海他也要攻下,手剛舉到一半,前方一騎人馬飛奔疾馳而來高呼:“報——”
“君上、君后,探軍測到前方一路雪下疑似埋了火筒,所有火線是聯結的,李副將懷疑……他們在城中每一戶人家底下都埋了火筒,糧倉、田地、鹽井、礦窯,只消一星燃火,一燒俱焚。”
祝知宜梁徽皆是一怔,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悚和無策。
鐘延瘋了!!
他根本不是要什麼絕地反擊,而是要玉石俱焚,怪不得引他們入城。
他是什麼時候布下這個死局的?明明就在昨夜探軍還半點風聲都沒有探出來。梁徽憤怒地咬緊牙關——極有可能是是鐘延為了防他們的探軍,臨近了才命人徹夜悄悄置下這些威脅要他們猝不及防毫無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