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舉步維艱,丞相和六部擺明了處處不給他們通行,議事閣只能事事親歷親為另辟蹊徑,再與梅怡閣的探子聯合,抓了不少京官的秘辛把柄,這些人再怕丞相的淫威也不能不給他們行方便。
梁徽專門辟了個地方給他們辦公,明徽閣。
明徽明徽,一片冰心向徽君,就在御書房不遠,上傳下達十分高效便捷。
大梁到了這一代,看似延續了太平盛世,實則內憂外患,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又是百廢待興,守成還是中興,端看這關鍵的幾十年,是以幾人都頗有些雄心壯志,大有宵衣旰食不踏出明徽閣一步。
祝知宜頗有些無奈,勸了幾次,但都是些倔骨頭,索性他也留下一同熬著。
手上的賬目有些棘手,當年江津一案的輸運路線也有諸多迷點,祝知宜眉心皺得緊,執筆點了點硯臺。
墨已很淡,他“嘖”了聲,忽然,一只手伸過來倒了些墨進去。
以為是喬一,祝知宜輕聲吩咐:“濃一些。”
“是。”
屋子里其余幾人驚恐地瞪著眼,梁徽朝他們輕輕搖搖頭,親手磨起墨來,唯有祝知宜渾然不覺,低著頭看案牘。
第51章 請纓南下
賬目繚亂,祝知宜看得仔細投入,直到一杯茶湯放至手邊他這才覺得自己已經渴到嗓子像火燒過似的。
他嘗了一口,溫潤淡雅,回甘無窮,祝知宜夸道:“這茶——”
他這才察覺了:“皇上?”
梁徽笑了笑:“這茶如何?”
祝知宜掃了一眼假裝埋頭苦干的其他人,忽而有些面熱,低聲道:“這茶很好,皇上什麼時候來的?”
梁徽接過他手里的茶,蓋上茶碗,看著他說:“未時來的。
”
那來了有一會兒子了:“皇上怎麼不叫臣。”還被他當宮侍使喚了這麼久,祝知宜不好意思。
梁徽似笑非笑凝他:“是清規太認真了。”他來的時候祝知宜正跟章禾頭碰著頭看地圖,侃侃而談,有說不盡的話,他也不擾人,就在門邊默默看了一會兒,等他們說完才走進來。
祝知宜選的人都非池中之物,個個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且才干出眾,看得出來他們都很服祝知宜,甚至可以說……有些依賴祝知宜,寒門戍士,懷才不遇,受慣了冷眼,做慣了冷板凳,被打壓久了,突然天降良機,得人青眼,有些惶恐,不適應,難免有些雛鳥情節。
祝知宜是他們的伯樂,且為人正直、耐心、寬和,盛名在外,確實讓人信任,給人安全感,梁徽甚至疑神疑鬼在有些人眼中看到讓他警惕和危機感的苗頭,他希望是自己多心看錯。
梁徽含笑為祝知宜折了折寬袖,徑直坐在他旁邊:“看你的吧,朕看會兒奏折。”
“……”
其余幾人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原來帝后私下是這樣的。
梁徽說是看奏折,但時不時給他磨墨、添茶、續香,祝知宜猶豫再三,還是湊近他低聲道:“皇上,這不妥。”
梁徽盯了他兩秒,忽而傾身湊他更近,眨了眨眼,歪頭問:“有何不妥?”
“……”
梁徽低聲細語仿佛是在同人咬耳朵:“他們新官上任,辦的又盡是些得罪大人物的事,難免會有些心里沒底,束手束腳,只有對咱們的關系有了底才能真的放手去做。”
這些人是祝知宜一手提拔上來的,在陣黨分明的朝堂上自然就貼了祝知宜的標簽,只有梁徽對他們的君后情深親密,心無間隙,他們才能有后盾和底氣放手去做。
“……”祝知宜皺了皺眉,覺著有些無理,但又似乎有些道理,只好隨他去了。
中秋將近,長公主離宮之日秋高氣爽,碧天無云。
皇帝攜君后率京羽衛送至城門,駙馬躬身作揖:“謝皇上君后百里相送,中元一過,秋日風大,回去注意龍體。”
祝知宜淡笑:“駙馬一路順風,務必護公主周全。”
長公主從馬車里探出頭來,沒搭侍女的手,自己跳下了馬車,身姿矯健,過來囑咐了祝知宜幾句,最后看向梁徽,目光冷靜中帶著銳利。
梁徽謙遜笑了笑,主動問:“長公主有何指教?”他不稱姑母,他對梁氏全無感情,但她畢竟對祝知宜有恩。
長公主也不管他是皇帝,徑直招了招手,梁徽竟也好脾氣地走過去,躬身聆聽,這完全是看在祝知宜的面子上。
長公主用只有二人的聲音低聲道:“祝清規非要幫你,我沒有辦法。”
梁徽挑了挑眉。
長公主抬起下巴:“但若是讓我知道你負他,十萬南疆鐵騎勢必踏平京畿。”
梁徽嘴邊的笑意斂起,認真道:“我不會負他。”
公主看起來不大相信,冷笑一聲,利落轉身上了馬車。
列隊遠行,祝知宜好奇問:“公主與皇上說了什麼?”
“公主說一一”梁徽心思百轉,淺淺一笑,“說若是真到了那一日,你不會幫我。”
祝知宜一怔:“那皇上回了什麼?”
梁徽不笑了,靜靜看著他的眼,輕聲道:“我說—一我知道。”
祝知宜唇線抿成一條線,靜了片刻,道:“皇上是故意這麼說的麼?”
梁徽低頭看路邊已經枯萎的草木:“何出此言。”
“皇上還在生那日的氣罷?”他主動提不宜收兵權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