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岸熙熙攘攘,人生喧嘩,他們只能挨很近說話,像兩只額碰著額的動物。
祝知宜苦口婆心:“你要心誠,神佛會佑你,我也會幫你。”
“是麼?”梁徽好笑,心里又涌上一點暖:“你會幫我?”
祝知宜認真道:“我說過的,你可以信我,我不會騙你。”君子一諾千斤重。
梁徽斂了笑,沉默片刻,隨手拿起花燈碰了碰他手上的,好似在結成一個諾約:“好。”
花燈盈盈,順著夜河的流水飄遠,燈火搖曳,月近中天,岸上的人漸漸散了。
兩人騎馬回宮,夜里風大,梁徽將外袍披在祝知宜身上,臨近朱門,祝知宜忽然一勒韁繩。
梁徽也停下:“怎麼了?”
祝知宜掏出一塊福祿牌,揚手拋過去,梁徽穩穩接住,桃花木,玉佩大小,上面還是那幾個字:“得償所愿。”
梁徽勾唇:“送我?”
“嗯,”祝知宜趁他去借火折子的時候買的,“謝你今日請我喝酒聽戲。”
“這麼急麼?”梁徽笑問,連回到宮都等不及。
祝知宜也不知道,或許是過了那道朱紅宮門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這牌符是祝清規送給梁君庭的,不是君后送給皇上的。
祝知宜笑笑,沒說話,策馬向前,道道朱紅宮門漸次大開,盞盞宮燈琉光摧殘,梁徽握住韁繩緊步跟上。
夏露一過,天悶熱起來,霜月初四,赫蘭長公主攜南疆大將軍省親隊伍抵京,舉城翹首,萬人空巷。
赫蘭公主身份尊貴,大將軍戰功赫赫,帝后親臨城門迎見。
赫蘭公主比祝知宜母親虛小幾歲,兩人是手帕交,算是自小看著祝知宜長大,自祝家出事后,又一力保下他,如母如姐,有護佑之恩。
反倒是梁徽作為其嫡親侄子,與她無甚交集,形同陌客。她對這位登基前名不見經傳的五皇侄甚至連印象都無多少,這人仿佛是在先太子倒臺、八皇奪嫡玉石俱焚后忽然殺出來的,橫空出世,一舉登機,才能、品性俱不了解。
長公主與佟太后相互看不上眼,宮宴上,兩人夾槍帶棒,明槍暗箭,都是正當茂年的女主子,身份顯赫氣場剛強。
“嗤,她未出閣時便處處比不過我,今時今日竟還不死心。”長公主這些年隨大將軍去了邊疆,本就直率的性子又染上幾分英颯,更加愛憎分明心直口快。
祝知宜陪她在鳳隨宮散步,好笑又無奈地搖頭。
“你呢?在這宮里過得如何?”
祝知宜說:“挺好的。”
長公主過了庭院,進了偏廳,穿堂風過有暗香,她隨口問:“你種牡丹?”
她離京的時候祝知宜如行尸走肉麻木度曰,自己都快枯竭而死,今日竟有閑情逸致養起花來了。
祝知宜微怔,隨口答:“皇上種的。”牡丹、墨梅、睡蓮,還養了金魚,梁徽當真是精力充沛,日理萬機也不忘折騰花花草草。
長公主手一頓,抬眉,掃了一眼他這偏廂,還未拋光的玉雕、新上色的花燈、做到一半的木梳,淡淡道:“不太像你的風格。”
太……溫馨了,風花雪月的,和祝知宜很不搭。
以前她到太傅府找蔣婉玩也進過祝知宜的書房,七八歲的小人兒,什麼玩的都沒有,書房簡潔、冷清,一進去人下意識屏氣凝神正襟危坐,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皇上時常在你這兒留宿?”
在她審視暗藏嚴厲的目光中,祝知宜竟生出一絲莫名的心虛,含糊其辭道:“也不算時常。
”
長公主回想起方才宮宴上梁徽為他遞帕換茶,靜默片刻,問:“清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她說話向來不大好聽:“梁徽捧著你,你也找不著北了?”
祝知宜心頭大跳,如警鐘轟然,皺眉:“我沒有。”
“沒有你這麼起勁兒幫他做什麼?”她身處千里之外,朝堂之事卻一清二楚,多少人恨這位風頭正盛的給事中恨得咬牙切齒,“他拿你當靶子,你還要謝主隆恩,蠢不蠢?”
祝知宜如實道:“公主,我有所求,我們是互惠互利。”
“況且我所做之事,與民有利,我問心無愧。”
長公主氣笑:“是,你問心無愧,你要做賢臣,可他梁徽要的是一個賢臣麼?他要的是一把聽話的刀。”
“用完他還會留著你麼?”
祝知宜哭笑不得:“公主,你這親侄子在你眼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殘酷冷血殺人如麻的暴君麼?
長公主諷刺一笑,眼中流露蔑視:“他是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但他打算瓜分駙馬南疆的兵權以媚武將你知道麼?”
祝知宜一愣,他沒聽梁徽說過。
長公主直視他:“祝清規,駙馬之后,下一個,你猜是誰?”
祝清規沉默,干燥的唇張了張,沒出聲,長公主拍拍他的肩,輕聲幫他說:“自然是你的好師兄,北部神將,祝連墨啊。”
第39章 家學淵源
祝知宜眼睛微睜,道:“皇上有皇上的用意,這件事我先去——”
“哈,”長公主怪笑一聲打斷他,陰陽怪氣可能是梁家家學淵源:“你倆不是’互惠合利‘的合作者麼?怎麼人家半個字沒跟你提。”
“……”祝知宜無話可說。
公主傲慣了,講話直白難聽:“你一腔熱血自作多情把人當并肩作戰的盟友,人家可沒把你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