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詩就叫《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兩人一人掉一句書袋,胡勒烈顏在博大精深的詩詞歌賦中原文化插不進話來,幾次張口,欲言又止。
梁徽站到另一邊,恰恰擋住他看祝知宜側臉的視線,揚起手上還剩的兩條柳枝:“清規還想要什麼?”
祝知宜領教過他的手藝了得,打算想個難些的,他對上梁徽漆黑如墨的眼,鬼使神差輕聲道:“狼。”
“什麼?”梁徽湊得更近去聽。
祝知宜退開半分,很淡地彎了彎嘴角:“就要狼。”
梁徽也彎起嘴角,神色有些縱容,低頭開始編:“看來威武猛獸才入得了清規的眼。”上回做雪雕他點了豹子,現下又要狼,實在不太像他食草的性子。
梁徽動作很快,小蒼狼活靈活現,祝知宜看看梁徽,又看看草編,沉吟:“挺像的。”
獠牙尖尖,耳朵也尖。
梁徽哪兒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馬上又變出一只羊,也學他的樣子,沉吟:“挺像的。”
祝知宜:“……”
作者有話說:
【桃花流水鱖魚肥】引自張志和的《漁歌子》
第20章 小羊與狼
嫩青色的小羊和碧翠色蒼狼在梁徽骨節分明的大手里緊緊相貼,梁徽竟還要狼牽著羊,排排坐好。
“……”祝知宜看不過眼,“皇上是九五之尊也不能違背遵循天地之道自然之律吧。”狼同羊怎可相生安好。
“萬一這只狼看這羊順眼呢。”
祝知宜辯駁:“弱肉強食乃本性。”
“真正厲害的狼能控制自己的本性。”
“……皇上高興就好。”
梁徽輕笑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傾身,將那頭小狼系在祝知宜的袖襟上。
傅蘇遠遠望過來,皇上低頭的時候側臉很溫柔,長睫垂覆,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笑意,雖然很淡,但傅蘇的心還是不由得被灼燒了一瞬。
祝知宜掙了一下,嘟囔:“這成何體統。”
梁徽按住他,靠近,低語:“出了禁城天地之大,君后若是再繃著,下邊的人更不敢玩了,清規就當與軍臣同樂吧。”
祝知宜覺得有理,又覺只自己一人戴頗為失儀,便對始作俑者道:“那皇上當以身作則。”
梁徽大大方方:“清規幫朕系。”
祝知宜去系他袖子,梁徽一避,指了指自己心胸前的斜襟:“系這兒。”
正中心口的位置。
祝知宜無法,只得微微傾身靠近他。
梁徽看著青碧細柳繞在他修長白指之間,呼吸沉了些,兩人貼得近,他微一偏頭嘴唇就要碰到對方耳尖,從遠處望像是兩人在耳鬢廝磨地親昵。
祝知宜專注卻不得要領,梁徽溫聲耐心教他:“細莖和葉綁在一處。”
“不用這麼小心,它很結實。”
“對,就這樣,打個死結。”
溫熱的吐息像滾燙水汽鉆進耳郭,祝知宜嫌他叨絮,下意識微嗔地瞪他一眼。
梁徽一怔,笑了,鮮少見祝知宜這樣生動,仿若眉間那點觀音痣都變得靈動。
祝知宜系好,順手撫平剛剛被自己抓起的一點褶皺,輕輕拍了一下他胸口:“好了。”
手掌心的溫熱直直傳進梁徽心口,梁徽忽然圈住那只纖細的手腕,拿開,不讓人發現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
他今日著了紫金云紋袍,斜襟那處盤著九角龍蟒,騰云駕霧,威凜不可侵,系上了那小柳編仿佛是這九天真龍龍頭頂著這碧色小羊扶風直上,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愛,梁徽暗自欣賞,大悅。
“清規,若誰先卸下誰便輸了。”
“……好吧。”
兩人一同往回行,甫一回頭發現傅蘇在不遠處靜靜望過來,不知站了多久。
祝知宜鮮活面容重新變得端莊淡然,道:“臣先回車上了。”
梁徽想拉住人,祝知宜走得快,跟縷煙似的飄走,連衣袖都沒讓摸到。 梁徽只好朝傅蘇點點頭,溫和但疏離,等了幾秒對方不說話,他便先開口:“君容感覺好些了麼?”
傅蘇眼角微紅,目光癡纏依戀,濃重的埋怨想藏又藏不好,他從沒見過梁徽那樣神采奕奕的笑模樣,還帶著幾分少年貪玩的稚氣、一點不防設。對著他,又變回了高高在上的天子。
“皇上不是只知陪君后麼?”還管他感覺好不好。
行途中他水土不服,已連日發燒,命人稟了數次,皇上只命人斷斷續續送了好些珍補奇參,人卻一直在君后的轎車中寸步不離,難不成真喜歡上了這個毫無情趣的古板?
梁徽臉上那點和祝知宜玩要時余留的溫情笑意徹底褪去,面色仍是平靜的,只漆黑眼眸無端攝人,淡聲警告:“傅君容,自重。”
后宮君妃善妒是大忌,傅蘇被那君威氣場震得一凜,這才是他熟悉的、皇上尋常的樣子,他憋了幾秒,在對方越來越冷硬的目光中低聲請罪:“皇上恕罪。”
領軍的傅褐在隊伍當頭遠遠看過來,無聲地嘆了口氣。
雁行山茂屹巍峨,古木參天,山麓一馬平川,坦原開闊,賽馬向來是是木蘭春獵的重頭戲,宗族世家較量、君臣切磋比試,拔得頭籌者能得圣上御賜親賞。
這是當今圣上登基后的第一回 木蘭圍獵,誰都想一展身手謀個好前程,王公大臣世家公子皆躍躍欲試,且今年還來了屬國別部王公使臣,氣氛更是激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