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徽點點頭:“原來清規知道啊。”
祝知宜:“……”
第19章 挺像的
梁徽自嘲笑笑,他不是什麼正經皇子,別說是流放,便是死了也未必有人知道和在意。
“流放會羈經很多地方,”梁徽給他指,“平燕河源的臺柳長得最好,淺灘平闊,一開春農人就相爭剪柳枝到市集販賣。”
“最嫩那一茬價錢最好,手工人把它編成各種小動物、籃子,等踏青的公子小姐來買,灘涂不宜精耕,官府倒不如全部還林,把水土流失的虧空也一同治了。”
“秦郡是冬麥最好,背風坡地,水源充足,適合冬季作物。”
“以往京畿糧倉告急總是從晉州輸運廣城稻,其實只要將汴河打通,秦蒙平原的冬麥能供給皇京五州。”
祝知宜覺得聽梁徽說這些比看枯燥的地方圖志有趣,他不禁側頭,梁徽在看很遠的山丘,語氣也平淡,眉眼倒是沒帶平日那點半真不假的笑意。
以前他祖父總說先太子質純性善,會是一代難遇的仁君,要祝知宜躬傾余力盡心輔佐。
祝知宜深以為然,但此刻卻不禁想,或許在太平盛世先東宮能成為一代仁君,但在這種權臣獨大,詭譎暗涌的時局里,或許梁徽才是更適合的君主。
他夠狠,也耐得住,眼界闊,吃過苦,與高談論闊紙上談兵的朝臣不同,真實地見過、感受過這個皇朝,山水地形、人文風土自在胸壑,假以時日蛟龍覆云蒼狼初醒成為一代雄才大略的九州霸主也未嘗可知。
思及此,祝知宜有些遺憾,無論梁徽未來是不是稱霸九州的明君,他都不可能作那同締太平盛世的濟世良臣了。
“清規在想什麼?”
祝知宜回神,忽有些心虛,但又覺不當心虛,遂面不改色道:“皇上博聞,見多識廣,臣自愧。”還給他倒了半杯熱茶潤嗓。
梁徽接過的時候指尖觸到了他,笑道:“這還是清規頭一回給我斟茶。”
“……”祝知宜轉移話題,“皇上是想打通汴河與燕水麼?”
梁徽自嘲一笑,直接說:“做不到。”
祝知宜不語,確實做不到,汴河接通秦楚,涉鹽司糧倉,官稅大戶,梁徽現在還插不進手。
但梁徽又道:“但遲早要通。”
他這般說了,祝知宜便不疑,梁徽要做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途中有影衛呈報密函,梁徽也不避祝知宜,直接拆了。
這下輪到梁徽看密函,祝知宜看梁徽。
他小時候一直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五殿下沒有什麼印象,其實年輕的帝王生得很漂亮,眉目英雋,鼻梁高挺,專注的時候會微微皺起眉心。
好一會兒,梁徽突然掀起眼簾,祝知宜反應極快,堪堪垂下眼去,極其自然地,目光堪堪擦過,并沒有交錯到一處。
他莫名松了口氣,順勢閉上眼,佯裝小憩,便沒有看到,梁徽暗自彎了的嘴角。
祝知宜漸漸真的沉入夢鄉,這些天太累,出行事宜繁雜,祝知宜在夢中也不得安寧,蹙了眉心,梁徽伸手去接他那快要落空的腦袋。
長發漆黑柔軟,纏在他指尖,梁徽捻了捻祝知宜發絲,不知在想什麼,馬車忽而晃頓起來,梁徽索性坐到他那邊,將人腦袋擱到自已肩上。
祝知宜睡得沉,蹭了蹭他的肩窩,半夢半醒中,好似聽到有人來報:“……傅君容……勞頓…請……皇上……探望。
”
梁徽忙伸手捂住祝知宜的耳朵,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侍久久等不來回復,試探著抬頭,對上皇帝凌厲的眉眼,心一跳,退下去了。
祝知宜許久未睡過這樣一個安眠覺,醒來時恰逢行隊駐足河邊休憩,河溪清澈,祝知宜就在岸邊看馬兒飲水吃草,胡勒烈顏列隊尾段走過來問安。
祝知宜點點頭說不必拘禮。
烈顏看看河面又看看他清麗的側臉,咧嘴一笑:“君后可是想吃魚了?臣可以下去抓。”
祝知宜挑眉:“你還會抓魚。”
胡勒烈顏借機誠邀他來自己家鄉:“臣自小在天池邊長大,夏日下河,冬日鑿冰,那里的鲇魚最是肥美味鮮,若是君后有機會來,臣定要帶您嘗一嘗試孜然碳烤的。”
祝知宜聽他夸北羌多了,也有些不甘示弱,負手道:“好,不過還是先請烈顏王子嘗一嘗我大梁的河鮮澄蟹,大梁河源豐足,澄湖魚米之鄉,三秋桂子十里荷香,桃花流水鱖魚肥,若殿下不急著回去,可待到秋高之時,賞菊吃蟹。”
胡勒烈顏一喜,上前半步:“既然君后盛情邀請,臣——”
忽然,“咻”地一聲,頭頂劃過一柄劍,柳葉枝條被砍落紛紛揚揚,劍又回鞘。
梁徽的。
皇帝在不遠處聽完禁軍都督呈報事宜,走過來撿拾起那柳枝,修長手指轉動。
祝知宜果然被吸引了注意,眼神飄過來。
梁徽也不抬頭,編好了一只蜻蜓,才遞到他面前,有點遺憾地笑笑:“不是春日最新的一茬了。”
此地還未出燕平,祝知宜接過來,章臺柳果然碧色翠郁,筋脈、葉形、長勢都比宮中的人工柳可觀。
祝知宜左右打量,有些愛不釋手:“每一茬都好,絕勝煙柳滿皇都。”
梁徽貼近半步,伸手教他如何將柳蜻蜓的翅膀撐起來,道:“朕看這韓愈分明就是跟張籍在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