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宜搖搖頭:“無礙,謝皇上關心。”
兩人并肩往理藩司大殿走去,梁徽看他面色有些蒼白,有些擔憂:“昨夜睡得不好?”昨夜梁徽等祝知宜睡下又折回正殿,忙了半宿,幾乎沒睡。
祝知宜頭昏昏沉沉:“臣酒量不好。”他徑直踩著雪往前,身旁之人慢了下來,一拽他的手:“那走慢些。”
“司儀——”
“讓他們等著。”梁徽不著急,臣下等主子是應該的。梁徽又命趙福海去拿手爐,祝知宜出門急,身上就披了件狐袍,大風呼呼地灌。
梁徽比他高,擋了大半寒風,祝知宜穩了氣息,與他慢慢踱步在寂靜的冬日雪地里,道:“昨日臣沒有給皇上添麻煩吧?”
梁徽頓了頓,斜眼瞧他:“清規不記得了?
“什麼?”祝知宜神情疑惑不似作假。
“麻煩沒有,只不過一—”梁徽半真半假試探:“清規酒后吐真言。”
祝知宜看著雪地上被踏出平行的腳印,不是很擔心地問:“臣說了什麼?”
梁徽斜看他,幽幽道:“說朕不能知人善任,埋沒士才。”雖然沒明說,但祝知宜昨夜那股子懷才不遇的不得志也順著酒意拐彎抹角透了個淋漓盡致。
“絕無可能!”祝知宜對自己的品格有絕對的自信,根本不上對方的當,他自幼便性斂慎獨,謹言慎行,絕不背后議人。
梁徽一錯不錯凝著他,挑眉:“清規就這般自信?”
祝知宜凡事留一線,也不把話說死:“若是真有冒犯之處那也是酒后失言、無心之失,望皇上不必當真。”
“……”梁徽心知自己昨夜一番肺腑之言是白說了,這個祝知宜嘴巴緊得很,心思也倔,想等他來開口求自己一回怕是難于登天。
梁徽淺笑,聳聳肩:“那清規便當自己沒說吧。”
“……”
宣和殿上,文武百官、各國使臣、公子嬪妃、禮樂司儀俱就位等候多時,時近卯時,正殿門才開,大梁皇帝攜君后上座,兩道高挑人影在萬眾矚目下一步一步登上漢白玉階。
金殿大道那般長一條,任是誰都看清楚了,不是一前一后,是肩并著肩,皇上的手還牽著君后的。
只有祝知宜自己知道,寬袖下的那只手根本不能叫“牽”,是“拽”,進門時他就覺得于理不合,君后當落后帝皇一步之距,他慢了半分,梁徽任性得很,偏將他拽到身側平步,這是擺明了留把柄給言官寫。
面上帝后情深,私底下兩只手都用了力較量,一人掙,一人追,他腕骨一轉,梁徽直接將手指插入他指根扣死,看似柔情,實則強勢霸道。
祝知宜哭笑不得,不知道方才路上那句話惹到了他,無奈看過去,梁徽亦似笑非笑看回來。
“……”
看來是真不大高興了,祝知宜也就只得任他牽著了,言官……言官再說吧。
梁徽看他不掙了,又變了個笑意盈盈的溫潤模樣。
“……”
大梁皇室每年有木蘭春獵的傳統,今年開春早,又正趕上各國來使朝貢,欽天監便把日子提前半旬,借此一展大梁地大物博國力國威。
往年木蘭春獵都由司禮監統籌、三司九庫協助,如今幾宮長官都收歸在新君后麾下,擬名冊、定路線、防守、圍獵祝知宜事事親力親為。
這是他走馬上任后第一回 承攬這樣大規模的盛事,心中多少有些沒底,又恰逢邊屬國使團來朝,人多雜亂,只盼不要出什麼岔子才好。
司儀宣讀了出行的日子時辰,下頭紛紛議論起來,席座上的都是三品以上的朝官還有一些宗室皇親,都在出行之列,幾國使者也第一回 參與這等天朝盛世,頗有些興奮。
馬背上的部落胡勒烈顏皇子爽朗笑道:“早聽聞木蘭圍獵場面之盛,集天下英雄俊郎,天朝物博,龐獸珍禽無奇不有,壯闊偉觀,四海皆具威名,不想今朝竟得以隨行,胡勒烈顏倍感榮幸。”
他言行坦蕩,即便是恭維亦顯得真誠,其他小國小部紛紛應和,如此一來,未言一詞的潦南使被襯得事局之外捉襟見肘。
胡勒烈顏身量高大,年紀卻不大,若在大梁皇室還是未出南書房的少兒郎,看得出來是真對這圍獵盛行興致勃勃,潑身的豪邁少年氣露出來:“承蒙深恩,臣愿以胡克族的契骨青羽弓和金戈雪茅獻予圣上與君后,預祝木蘭圍獵之行順遂。”
爽朗、會行事、不拘小節,祝知宜摸了摸白玉瓷杯邊緣,胡勒一族能得大梁青眼與器重不是沒有原因的。
梁徽勾了勾唇角,淡聲笑納,回禮以金士鐵蓮流星斧與軟錦索鞭,他的年歲與御殿下的烈顏王子相仿,可那股沉穩持重的氣場和對方張揚豪邁的勁兒截然不同。
下了朝堂,梁徽去議事閣,祝知宜往司禮監,途中遇上使團一行,御理藩司大掌事公公正領著一群人參觀皇家園林湖庭景苑。
眾人都見過祝知宜的厲害,安安分分行了禮,唯得那烈顏皇子在他轉身時叫住他:“君后。”
祝知宜回頭,胡勒烈顏在一群人中鶴立雞群,神采奕奕,邁步過來行了個極其標準的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