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清如許》第18章

  這一番,落在百官眼中便是帝后情深,交頭接耳。

  使臣來自各壤各部,其中以潦南與北羌來者最眾。

  潦南屬國親大梁世家,沈家世代有人任職于理藩司,幾近世襲,與潦南王室世代交好,進貢獻禮時潦南使臣直接越過祝知宜這位新任君后,將他們的御品進獻給“大梁最具才情的華衣公子”——沈君儀。

  “君儀文采斐然,名揚四海,周屬景仰,之不及,此紅琥杉木貢筆乃我安南皇族制,配君儀是良駒遇伯樂。”

  此言一出,朝殿氣氛微妙,百官四目相對,心照不宣,這分明是沈族世家借外族之力以提朝中聲勢,邊藩權利收歸一向是中央集權的心頭大患,是前朝留下的爛攤子。

  先帝軟弱無能,南屬外交主動權從三代前朝便被世家霸在手中,沈族在理藩寺一家獨大,甚至可以單獨規定潦南每年進貢的規制,貢品的流經路線、審核、入冊無不經其手。

  潦南使臣將這象征家禮儀的貢筆直接進獻沈華衣面略過祝知宜,無異于略過皇帝直接聽命于以沈氏為首的大世家一派。

  這筆不是朝貢,是喊話,告訴你大梁帝王,在大梁,我們聽沈家的。

  此可謂外患之下又增內憂,梁徽坐于高位之上八風不動,姿態仍是從容溫和的,唇邊甚至掛著點玩味笑意,可眼底漆黑深沉顯得冰冷。

  沈華衣沒蠢到就這麼接了這份貢禮,不卑不亢婉絕:“潦南王使此言差矣,沈某略讀詩書當不上文采斐然,且我大梁乃禮儀之邦,恪尊禮位,該紅琥杉貢筆理應進獻與君后,臣不敢借越。

  潦南使臣這會兒倒是很聽話:“是,是臣等失禮,那便獻與君后殿下,以表我安南一族之忠心。”

  只是這忠心,不知是對誰的忠心。

  沈華衣不愧是生于外藩世家的翹楚,落落大方,外交辭令爐火純青,面上絲毫瞧不出“不敢收”的惶恐,倒是把這僵局生生拋給了祝知宜。

  祝知宜那個位置是最尷尬的,這貢禮他收與不收場面都不好看。

  收了,那是他撿沈華衣的漏,沈華衣不要的東西他要;不收,顯得他小家子氣,失了君儀天下的風范。

  看似輕巧的局,七七八八里藏了諸多歹毒心思,梁徽幽幽瞇起眼,剛要說話,便聽祝知宜大大方方道:“田公公,呈上來給本宮瞧瞧吧。”

  這事,梁徽幫不了他,矛頭利箭明了是指準他打的,梁徽要是替他出手擋著,他這君后的威從此便再也立不起來。

  潦南使臣聽他這語氣無端升起一股不樣預感,狐疑地將筆遞上。

  祝知宜習字多年,早已是文房四寶紙墨筆硯個中行家,一眼瞧出這筆來路,道:“南使,這筆桿所用之紅杉可是長于岸汀?”

  安使不知他葫蘆里買什麼藥,只好如實答:“是。”

  “樹齡十三載。”

  “……是。”

  “生于坡地,長于光照稀缺的山陰。”

  這下不僅安使驚異,文武百官亦吃驚,如何一眼就瞧出這許多竅門來。

  祝知宜開始一板一眼給人上課:“南使回去不妨告訴你們宮匠,杉木以五十年以上為貴,直紋為珍,外直中通,節疏質堅,這支紅琥杉木背光而生,質疏而不密,浸水散墨。《工良制筆》中道,一支好筆講究‘尖、’齊‘、“圓”“健”——”

  又開始了,梁徽眼底浮上了點極淡的笑意,他知道祝知宜并非故意賣弄叫人難堪,這人是干什麼都較真,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祝知宜語氣并不高傲,甚至是平和地、頗為誠懇地發問:“這便是你們要進獻給沈君儀的貢禮?”

  “那依本宮看,你們潦南皇室誠意也不過如此。”他很實在地說。

  殿下使者面色一白,這下既得罪了大梁也得罪了沈家,他支支吾吾有口難言,側眼看了下沈華衣求助,沈華衣倒是心理素質極住,坐得穩穩當當,低眉順耳,事不關己。

  祝知宜態度寬和,語氣體量:“不過本宮能理解,潦南地處貧海疆域,貧壤不沃,人稀力乏。”他每說一字,使臣臉便難看一分。

  “紅琥杉需得沃土山地、每日精耕細作、悉心澆灌照養方才得長成參天高木,且工藝也需得經驗之師嘔心瀝血精雕細刻方可磨制出上佳珍品。”

  潦南國小人少,底蘊不深,工藝不精,可以理解。

  祝知宜不是那陰陽怪氣含沙射影之人,只是有時候直白了當得過于傷人,他甚至更清楚明白地告訴對方:“大梁地大物博,玉管工技,歷史悠久,且文教昌繁,墨風濃厚,皇宗九公工商士農,皆得珍筆善墨,佳硯好紙,便是京州十里街邊上剛入私塾初初習字的垂髫孩童手里抓的亦是湖漣羊毫。”

  殿下有年輕官吏不禁仰頭禮視,金匾大殿之上,君后龍璋鳳姿,不過分謙和也不以勢壓人,是一種柔和的強大與自信,舉手投足盡顯大國氣派:“南使不辭萬里遠道而來,本宮便賜如意長流紫兔軟毫、花紫七分大白云兼毫給安越王,望潦南文教昌繁,與我大梁結九州同榮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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