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謝青寄真的說出來了,而且還是在這樣一個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的弟弟滿臉是淚的抱著他,說了一句謝然潛意識里渴望兩輩子卻從不強求的話。
“再說一遍。”謝然啞聲道。
謝青寄知道謝然聽見了,他沒如了謝然的意,而是哽咽著開口叫了一句哥。
這句“哥”甚至是比“愛”更令他動容。
謝然臉上先是費解茫然,繼而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放下,做出一個要哭不哭,想笑又不能盡興的心酸表情,在經受了這麼多的大喜大悲的磨難苦楚,謝然終于因為謝青寄的這句“愛”,而慶幸所經歷的一切。
謝然抱緊謝青寄的胳膊,心想這下真的是不管未來等著他的是什麼,他都不會再害怕退縮了。
……
2016的農歷新年就在這樣一場大雪中到來,這是謝然重生后度過的最完美的一個春節。
王雪新和謝然為了一道“粉蒸排骨”的做法面紅耳赤地爭了半天,謝然說王雪新的做法不好吃,王雪新說謝然的做法不正宗,期間夾雜著謝文斌和謝青寄干巴巴地勸架,然而根本鎮不住家里兩個嗓門最大的人。
最后謝然嗓門更勝一籌,王雪新像只斗拜的母雞,不甘不愿地讓出廚房指揮權,把圍裙正式移交給大兒子。
謝然囂張得意地哼笑兩聲,謝文斌過來勸架,好聲好氣道:“兒子心疼你愿意做飯,你等著吃就行了,過來給我剃剃頭,我頭發又長了。”
王雪新沒好氣地提醒道:“正月剃頭死舅。”
謝然從廚房里伸長脖子討打:“我爸他舅早死了。
”
謝青寄一臉“又開始了”的無奈,把廚房門關上,去幫謝然打下手,王雪新的怒吼隔著門傳來:“你那個排骨下面就是得擱一層紅薯!”
罵完自己就先繃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壓根就沒動氣。
謝文斌笑著把老婆拉走,夫妻二人已經重新生活在一起,打算過完年就去民政局復婚領證。
他把推子遞給王雪新,摘下毛線帽,頭發短短的一茬,隱約能看見青黑的頭皮。以前謝文斌的頭發遠比這個要長,年輕的時候甚至還趕時髦留過披肩長發,看見小馬那樣的短頭發總是聯想到出監獄的勞改犯,讓他留一個短過指間的發型,還不如殺了他。
可自從王雪新第一次化療掉頭發以后,謝文斌二話不說就去剃了個光頭。
王雪新聚精會神地舉著推子在謝文斌腦門上自由發揮。她的胳膊瘦成一根麻桿,一把握上去總能感受到區別于常人的熱意,骨瘦如柴的身體只有腹部微微隆起,如果不看她蒼老憔悴的臉,會被誤認為是個剛顯懷的婦女。
這些都是肝轉移的癥狀,如果接下來的治療依舊沒有效果,腹水會越來越多,她會像當初懷龍鳳胎時那樣,整日躺在床上,腹部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兩種相似的表象下是截然不同的結果,后者迎來新生,后者卻歸于死亡。
“呀…下手重了,有點出血,疼嗎?”王雪新手一抖,愧疚地看向謝文斌,驚訝道:“怎麼還哭了?”
謝文斌透過鏡子溫柔地看著妻子,紅著眼睛笑道:“都出血了,能不疼嗎?輕點。
”
“不太熟練……”
“那就多練練,以后就這個發型了,你還要給我剃頭剃很久,不怕。”
王雪新笑著應了一聲,眼睛也漸漸紅起來。
院子中傳來一聲叫喊,謝嬋推門而入,做自媒體的沒有假期,謝嬋剛剛完成工作趕回家過年。
她要風度不要溫度,上身穿著羊絨毛衣,下面光著大腿穿了條短裙,裹著個大衣哆哆嗦嗦地往屋子里鉆。謝然舉著個鍋鏟擋在門口,故意逗著謝嬋玩,惡劣道:“你這是冷還是熱啊?”
謝嬋往屋里瞄了眼,見謝文斌和王雪新聽不到,咬牙切齒地對站在后面的謝青寄道:“小謝,你倒是管管他。”
謝青寄正要開口,謝然掐著腰回頭看他,濃眉一挑,這威脅似的一眼看得謝青寄果斷閉嘴。
“我問你,那天怎麼回事,為什麼我給老喬打電話的時候會聽到你的聲音,你們兩個為什麼在一起?”
謝嬋愣了一下,明顯沒聽明白謝然在說什麼,反應過來以后惱怒道:“小喬學校有親子活動,老喬走不開,我就去了,結束以后我把小喬送回去輔導她寫作業,怎麼了?”
謝然松了口氣,然而就在此時,門又再次被人推開。
一個陌生男人小心翼翼地往里張望,直接奔著謝嬋來了,謝然二話不說把謝嬋往身后一護,把鍋鏟橫在那男人胸前不讓他靠近,面色不善道:“你誰啊。”
這人熱切地看著謝嬋,問能不能跟謝嬋單獨說幾句話。
謝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讓對方跟著她出來,神奇的是謝嬋挺胸抬頭,沒了剛才被凍得蜷成一條蝦的狼狽樣子,謝然看著謝嬋遛狗一樣把人喊出去,小聲感慨道:“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傷心人。
”
謝青寄贊同地點頭。
十幾分鐘后,謝嬋一臉輕松怯意地回來了,圍觀的人從兩個變成四個,爹媽外加倆弟弟腦袋疊著腦袋站在門后探聽八卦,地上還坐著一只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