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然突然打斷他的走神,認真道:“你喜歡計算機嗎?你喜歡編程嗎?每天日復一日坐在電腦前敲代碼,這是你喜歡做的事情嗎?”
謝青寄語塞。
眼前這個人說對了,他都不喜歡,壓根就不知道以后要做什麼,好像只是敲了個代碼,做了個簡陋的網站,沒有人生目標的謝青寄就像抓到根救命稻草一樣。
謝然從沒有用這樣嚴肅的眼神語氣和他討論過一件事情。
他身上隱隱發出身為哥哥的威嚴和對弟弟的關切,也許還有一點身為愛人的私心。謝然煩躁地抓抓腦袋,繼續道:“不管是考到北京讀物理,還是留在這里讀計算機,這兩樣有一樣是你自己喜歡的嗎?你不要管別人,也不需要為任何人負責。”
這個“別人”指的是誰,二人心知肚明。
“而且你,你這次真的沒分寸……先不說去不去北京,你起碼考得高一點,選擇余地也多一點,620是怎麼回事?”
謝然的臉色非常難看。
聽見“分寸”這個兩個字,謝青寄敏感的神經突然被挑動。
上輩子他要讀物理,被謝然一番胡攪蠻纏給改變了人生軌跡,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重讀高四,結果又去考警校,好不容易考上警校,偏得謝然在他大二那段時間一走就是半年。
謝青寄那成年后短短六年的人生,好像都在被謝然裹挾著往前走,他做的每一個關鍵性決策都和謝然息息相關,都被他超乎常人的責任感所影響,從沒有考慮過自己喜歡什麼,沒有謝然他能做什麼。
甚至連同齡人的朋友,謝青寄都很少有,因為他的哥哥是做黑社會的,而他能接觸到的同齡人都是未來的警察預備役。
他唯一能說上話的人,只有上輩子的老喬和這輩子的齊明。
以及那個禍害了他兩輩子的混蛋謝然。
分寸是什麼?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上輩子就是太有分寸,到最后才想護的人護不住,想留的感情也留不得。
謝青寄突然道:“你以為我不知道考高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謝然一時語塞,高考放在謝青寄這個曾經失利過一次的人身上意味著什麼,謝然怎麼可能不了解。
謝青寄比誰都想要在2013年的高考中金榜題名,彌補過去的遺憾。
“我不是故意考到620的,我沒有想要考那麼低,我知道考高了選擇也多,這些我都知道……語文丟分太多了。”
“可是你給過我選擇嗎謝然?”謝青寄冷冷地看著他,目光中帶著壓抑到極致即將噴發的危險意味,“就算我分數夠去北京,選擇留下來你會同意嗎?”
“我看你第二天就會把我綁去北京恨不得我永遠都不回來,我在那邊讀完一個學期回來還能看見你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嗎謝然?但凡你給我選擇的余地,今天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你從來都是一個人做下所有決定。”
謝青寄還真猜對了,這是他能做出來甚至是在計劃之中的事情,否則也不會一早就把錢都給他準備好通過王雪新轉交,但他立刻心虛反駁:“不……不會的。”
謝青寄盯著謝然看,似乎在判斷話中的真偽。
“你開始像一個哥哥了。”
他有些失落,還帶著對未來一無所知的茫然。
這句話把謝然說得心中一哽,突然就難受起來,他該像哥哥的時候不像哥哥,等現在謝青寄需要他的時候,他又端起偽善的兄長做派,大言不慚地告訴謝青寄不要為任何人負責。
謝然只覺得自己卑鄙。
那一刻他覺得謝青寄這段時間被自己逼得是真沒辦法了。
謝青寄回頭往屋里看了一眼,見王雪新還在研究他做的那個網站無暇顧及這邊,突然壓低了嗓音問謝然:“你想我考去外地嗎?”
謝青寄帶著壓迫感靠近,他長長的睫毛垂下,專注地看著謝然,又問了一遍:“你想這樣嗎?”
當然不想。
謝然在心里給出了一個最真實的回答。
兩人那副在別人面前裝出的兄友弟恭做派,突然因為謝青寄這樣一句越界的質問再難以為繼。
謝青寄嘴唇抿著,盯著他哥看,繼而很輕地笑了一聲。
謝然心里一涼,知道這是謝青寄發火的前兆,不懂哪句話就把他給惹毛。
只聽下一秒,謝青寄直截了當道:“我不想考去外地,我就想留在這里,你以為我還會聽你的信你的嗎?我發現了謝然,什麼把我當成別人,什麼以后會學著當一個好爸爸好丈夫,什麼不需要為別人負責,都他媽通通放屁,我看齊明就說對了,以后你說的一個字我都不會信。”
“你看看自己嘴里有句實話嗎?”
“什,什麼?!齊明又說什麼了,和這小子有什麼關系?怎麼哪兒都有他……這大嘴巴。”
謝然一頭霧水,然而謝青寄現在就像個在冰里炸開的炮仗,用最冷靜的表情語氣說著最兇狠的話,噴謝然就像那天噴他爹似的,根本不給對方一句插嘴的機會。
謝青寄又回頭往屋里看了一眼,王雪新聽見動靜抬頭,笑著朝這邊問道:“謝然,別批評你弟啊,他考得夠好了,你倆吃水果不我去攢個果盤,蘋果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