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常看著那唯一的通話記錄開始懷疑,那天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場幻覺。在這一個月里,謝文斌把賣小說版權和寫劇本攢下的一生積蓄給謝青寄買了套裝修好的公寓,本來想給謝嬋,卻被謝嬋拒絕,似乎對父親懷有怨恨。
謝文斌只好帶謝青寄去過戶,等一過完戶,就出家去了,挑了個最遠的山頭,似乎不想被人打擾,他走前想抱走王雪新的骨灰,謝嬋知道后死活不同意,只好不了了之。
謝青寄有了自己的房子,卻沒想著住進去。
他看著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變得空蕩蕩的,媽媽死了,爸爸出家了,姐姐遠嫁外地,還不知道會不會回來。他讀警校需要住宿,只有周末可以回家,因此連趙高也被謝嬋接走了。
謝青寄看著冷清的房間,情不自禁心想,謝然到底去哪里了?他為什麼還不回來。
他越想越魔怔,越魔怔越擔心,日復一日地撥打那通再難開機的號碼,可有一天卻聽到欠費停機的提示,也就是說謝然很久都沒有用過這個號碼。
謝青寄高考落榜沒崩潰,重讀高三沒崩潰,母親去世沒崩潰,現在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欠費停機的提示,突然有點繃不住了。
就在他緊繃的神經瀕臨崩盤的時候,某天從警校回家,卻在自己家門口,看到了一顆蘋果。
謝青寄默不作聲地盯著那顆蘋果看了有好幾分鐘,這個蘋果上面寬,下面窄,表皮發紅,上面的桿還有點干,沒有被人切開賽過紙條的痕跡,他連貼著的紙質商標都研究透了,好像那顆蘋果會被他盯得長手長腳,變成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他像是突然驚醒,拔腿就往屋里跑,找了一圈,謝然不在,又往巷口找,還是看不見人影。
謝青寄難得又傻又呆了一回,他死死攥著那一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蘋果,茫然地站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心想難道是他會錯意了?這不是謝然買的?
可除了謝然,誰會沒事往家門口擺蘋果?
怎麼就不擺梨、桃、西瓜?為什麼偏偏是蘋果呢。
一定是謝然。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連著兩個月,每逢周六謝青寄回家時,家門口都會出現一顆蘋果,于是謝青寄知道了,這是謝然在向他傳達平安的意思。
兩人就以這樣的方式傳遞簡單的信息,像當年王雪新寄信給遠在藏區的丈夫一樣,謝然的蘋果總是準時到來,自己卻從不露面,不管風吹雨打,謝青寄總是期盼著禮拜六的到來,可也提心吊膽著這一個禮拜中最特殊的一天。
就這樣兩個月過去,謝青寄某個禮拜六回家,沒再看見蘋果。
——那該放著蘋果的地方,放著一枚硬幣。
謝青寄撿起硬幣,翻來覆去地看,控制不住往壞處想,這一枚硬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沒有蘋果了,是謝然出事了嗎?他是不是死了,為什麼是硬幣不是別的?
謝青寄雙眼布滿血絲,死死攥著那一枚硬幣,魂不守舍食不下咽,快要被折騰到精神衰弱,心想他真的恨死謝然這個混蛋了。
第43章 硬幣
此時在某個大門緊閉的KTV內,老喬對著電話道:“大哥那邊出結果了,判了九年,還有幾個人也進去了。他們家里人我都打點好,不過你先別回來,在外面避避風頭。
”
“我心里有數,我弟那邊……?”
“挺好的,我找人去看過,你媽那邊我也幫你去過一趟,你弟應該經常去,墓碑前頭連個落葉都沒有。”
“謝了。”
電話那頭,正是久不露面的謝然。
此時他正身處貴州某處城鎮中,拿著衛星電話給留在本市的老喬打聽消息。
四個月前大哥手下的館子突然被查,本人更是在家中以涉黑名義被當場逮捕,他的落網昭示著本市長達數年的打黑行動正式拉開帷幕。好在謝然因謝青寄要考警校一事而有所收斂,對非法活動有所避諱,去管了大哥手下的正規生意,因此才逃過一劫。
可他到底曾參與其中,只好連夜跑到外地去避風頭。
彼時他正沉浸在母親去世的悲痛中,就被迫東躲西藏到貴州去。他走得急,連跟謝青寄打聲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只在到達貴州后聯系過他一次,還是因為謝青寄的生日快到了。
如果事態收緊,他還得換地方,未必能在生日那天親口對他說句生日快樂。
他們家謝青寄每到生日就倒霉,兩歲的時候爸媽離婚,六歲的時候挨了人生第一次打,再過倆月就該過生日,結果老娘死了,哥也跑了。
那時候的謝然想,謝青寄也該倒霉到頭了吧,總不會有比老媽橫死更令人痛徹心扉的事情。
他不敢頻繁聯系弟弟,怕他被警察盯上,因此只得拜托老喬想辦法報個平安。
那時老喬正在收拾爛攤子忙得不可開交,隨口答應下來,說會派個小弟每個禮拜通知謝青寄你哥還活得好好的,順便再給點零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