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寄摸著脖子間的硬幣吊墜,茫然地看著逐漸變黑的天色。
他聽見謝嬋用一貫輕柔的語調,低聲道:“然然……最近半年,你是不是過得很辛苦啊,其實那天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在。”
第40章 青寄
天氣剛剛轉熱,王雪新在客廳給謝然隔出的小隔間沒有窗戶,得在門口擺個電風扇才行。風扇都生銹了,正一頓一頓地搖頭,艱難地吹出口涼風,掀動墻上貼著泛黃的郭富城和張衛健的海報。
“我知道,我站在外面,聽到你的手機響了。”
謝然說完這句話,就陷入沉默,趙高伸著懶腰走過來,輕輕跳上謝然的膝頭。
它上輩子從來不曾和謝然這樣親密。
謝嬋像是知道謝然在想些什麼,這對姐弟總是有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的臉上浮現一絲痛苦和不甘,承認道:“介意肯定是有一點點的,男朋友會注意到自己,居然是因為親弟弟。就是覺得自己很……很,很不可理喻,明明不是你的錯。”
謝嬋在王雪新面前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落下。
但她又很快擦去眼淚,笑著道:“明明媽媽和小謝都是那樣沒有私心地愛著家人,你手上的佛珠,是小謝一步一叩,給你求過來的。他膝蓋都跪破了,怎麼說都不聽勸,下山還是我扶他下來的。他都知道你這半年壓力大,情緒很反常,忍不住擔心你,為什麼我還會這樣。”
謝然一愣,顧不得探究謝青寄隱秘的愛意,繼而難過地攬住謝嬋,神情苦澀地看著姐姐。
謝嬋又哭又笑的,一邊說著自己真的沒事,一邊安慰著謝然不要往心里去,連帶著近日反復不斷的低落情緒,一起發泄出來。
上一次哭得這樣兇,還是二人十五歲那年,謝然眼饞別人的隨身聽,也想買一個,他知道家中沒錢,也不主動找王雪新要,而是去找了份給寫字樓里抗礦泉水的苦力。
謝嬋發現這件事情,唉聲嘆氣一夜,第二天早上,謝然正腰酸背痛地睡著,就被謝嬋的哭聲驚醒。
他一驚,翻身而起,看見謝嬋的一頭長發沒了,變成了及耳短發。
謝嬋對長發有種莫名的執著,頭發不過肩膀就渾身不舒服,一個月用的洗發水比謝然一年加起來用的都多。
十五歲的謝嬋哭得泣不成聲,手里攥著疊皺巴巴的鈔票,崩潰道:“怎麼就這麼點錢啊,那是我養了快十年的頭發!怎麼這樣啊!我都問剪頭發的師傅能不能多給我一點了,怎麼還這麼少!”
當時他們小區里經常可以看到有人騎三輪車,架著的喇叭喊著收頭發收頭發。倒是有想換發型的中年婦女去賣頭發,謝嬋這樣的小姑娘反而很少。
謝然這才明白,謝嬋這是為了弄點錢,把自己的頭發給剪了。
他怒道:“你缺錢怎麼不跟我說?剪頭發干什麼?”
旁邊睡著的謝青寄被驚醒,迷迷瞪瞪起身,看著突然變成短發的姐姐,也給嚇懵了。
謝然抬手朝弟弟背上拍了拍,哄他睡覺。
年幼的謝青寄下意識道:“姐姐被誰欺負了?”
謝嬋哭著把錢塞到謝然手里。
“我知道你想買隨身聽,平時一有點錢就給我和小謝買零嘴了,從沒見你自己吃過,現在你好不容易有喜歡的東西,我當然要想辦法給你湊錢啊……”
十五歲的謝然從那天起發誓,一定要對姐姐好,姐姐想要什麼他都給。
可二十四歲的謝然、三十歲的謝然,從沒想過他會間接促成姐姐的死亡。
他抱著努力忍眼淚的謝嬋,除了心疼如此痛苦的姐姐,卻也忍不住想,謝嬋現在已經和唐思博分手,而且看起來再也沒有復合的可能,那是不是意味著這輩子的謝嬋,可能不會慘死了?
在謝青寄的鼓勵下,這破釜沉舟走出的一步,雖和上輩子截然不同,但好像真的有用。
趙高耳朵豎起來,看看謝嬋又看看謝然,急地站起來拿爪子去摸,最后往她身上一蹦,拿鼻尖去蹭她濕漉漉的臉。謝嬋終于破涕為笑,她抱著趙高,喃喃自語道:“好像從爸媽離婚以后,你就總是把每個人的責任和麻煩攬在自己身上,其實有時候,你不用這樣給自己壓力的。”
“就像這次,如果你不告訴我,萬一結婚以后才發現,那可能后果更嚴重,難道這時候也要把不屬于你的過錯算在自己頭上嗎?”謝嬋看著謝然無法辯駁又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他一定會這樣干,忍不住揉了把他的頭發,埋怨道:“……你怎麼這麼傻啊。”
“有心事不跟我和小謝說,難辦的事情也自己扛,什麼都不告訴我們。”
她每說一句,就輕輕推一下謝然的肩膀,每推一下,謝然的態度就軟化一分。最后謝嬋一抓謝然的衣領,終于拿出幾分當長姐的威嚴和對手足的包容,大聲道:“你這大半年到底怎麼了,就算我幫不上什麼忙,那也肯定是無條件站在你這邊的,你在害怕什麼啊,你殺人犯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