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放學時間,小區門口人來人往,不少高中生成群結伴地下課,勾肩搭背著開玩笑,嬉鬧叫喊。
以前謝然聽見這些聲音會覺得鬧吵頭痛。
可現在他卻突然意識到,謝青寄好像從來沒有同齡人的朋友,他的弟弟一直都很孤獨。
煙抽得他嘴里發澀發苦,謝然熟練地吞云吐霧,整個人都要精神分裂了。
出于哥哥的那一面,齊明的出現讓他感到慶幸感激,慶幸弟弟終于有了除家人外能說上話的人,可出于某種無法見人的私心,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學生讓活了兩輩子的謝然本能地反感嫉妒。
謝然發愁地嘆口氣,怎麼看這個叫齊明的都不是很靠譜。
可是他轉念一想,再不靠譜,還能比自己不靠譜嗎?
這股愁緒一直被他帶到辦公室去,三天后連小馬都看出來了,謝然這幾天長吁短嘆,動不動就抽煙,公司電腦上的瀏覽記錄里搜的都是青少年心理健康知識!
馬貝貝小心翼翼道:“……你弟是不是早戀了?”
謝然一愣,心想謝青寄這算哪門子的早戀,充其量叫多了一個他能看上眼的追求者而已。
“你怎麼知道?”謝然虛心求教。
小馬一臉很有經驗地湊近,誠懇道:“我初中的時候和女同學早戀被請家長,我媽回家以后連著好幾天,都是你臉上這副表情。”
謝然:“……”
他讓小馬滾開,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讓小馬滾回來。
謝然突然想起馬貝貝的表弟好像也和謝青寄同一個高中,就是低一屆。他叫小馬拜托表弟打聽打聽齊明這個人。
小馬的表弟不負眾望,連齊明高一體測時在跑道上把鞋摔飛的事情都打聽出來。
小馬聲情并茂:“我表弟說,這個人在學校里很受歡迎,人家長得好學習好,還很講義氣,家里還有錢,經常請客吃飯,還很幽默,然哥,你打聽一個高中生干什麼啊?”
謝然沒吭聲,從小馬的只言片語中,推斷出齊明就是他最欣賞的那種朝氣蓬勃的高中生,有點楞,有點幼稚,但從頭到尾都是一顆敢說敢作的真心,渾身上下都是為了一個念頭就能豁出去的,少年人才有的意氣風發。
跟他這個活了兩輩子,做事瞻前顧后拖泥帶水的老叔叔比,當然哪里都好。
謝然在小馬疑惑不解的注視下嘆口氣,意味不明道:“他要真能早戀就好了……我立刻燒香還愿。”
小馬不明所以,謝然卻也沒有再解釋。
他一連幾天夜里都失眠,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老覺得這些天里謝青寄看手機的次數多了起來,甚至夜里起床上廁所,都覺得隔著墻聽見謝青寄的微信在響。
張真真提醒謝然,該到約會的時間了。
謝然興致缺缺地赴約,果不其然看見張真真帶著女友。二人完成任務似的拍照,發給各自的老娘敷衍了事。謝然跟在兩位女士后面,紳士十足地為她們拎包買飯。
逛到最后倆人不知因為什麼又在吵架拌嘴,張真真和她的女朋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可就是吵不散。
謝然羨慕地看了一會兒,找借口溜走。
他坐在出租車上發呆,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車已經開了出去,完全沒有印象有對司機說過地名,等車一停下,居然是謝青寄的高中校門口。
他嘴上說不再愛自己的弟弟,可把嘴捂上,眼睛會看過去;眼睛閉起來,耳朵又不自覺傾聽著愛人的一言一行;現在謝青寄不在身邊了,他不需要看,不需要聽,可他卻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謝然身體的某一部分總是會出其不意地背叛,又或是忠誠維護著主人內心深處的意志,不由自主地向謝青寄靠近。
校門口熙熙攘攘,謝然一看表,謝青寄這個時間肯定還沒回家,最近王雪新和謝嬋都很忙,他總是在外面吃完晚飯才回去。
他緊繃的神經突然有了一絲放松,聽見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卑鄙地狡辯,哥哥來接弟弟放學,不算出格吧?
可不等謝然有所決定,遠處兩個穿著校服的身影從鐵門后走出,正是謝青寄和齊明。
兩人一前一后,從人群中擠出,齊明熱出一身汗,朝謝青寄提議道:“去喝點東西吧,我請客。”
“不用,我請你,你舅舅給我推薦學編程的視頻很有幫助。”謝青寄低著頭,語氣一頓,又平靜地補充:“我現在沒有太多錢,能不能喝便宜一點的。”
齊明一愣,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樣面不改色地把貧窮窘困宣之于口。
“行啊,你抱緊我舅的大腿,趕緊把技術提上來,回頭叫他介紹點私活給你,馬上就有錢了。”齊明笑了笑, 欣賞地看著謝青寄:“不過你連考哪個大學都沒想好,這麼著急學編程干嘛啊?”
“先學著吧,想快點用到。”謝青寄從褲兜里掏出錢,一張張展平放在一起,只有不到五十塊,應該夠齊明吃了。
齊明不知看見什麼,突然語氣緊張起來,拍著謝青寄的胳膊叫他抬頭:“我怎麼瞧著樹后面那個人像你哥…快看啊,算了,不用看了,他上出租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