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大早就出去,謝嬋和謝然都以為他們買蛋糕去了,在家翹首以盼地等著,結果王雪新一個人回來。
她頭發有點亂,眼睛也紅紅的,把自己關在廚房里,刷昨天吃剩下的碗。
謝嬋抱著兩歲的謝青寄,問她爸爸去哪里了,怎麼不回家。
王雪新沒有回頭,伴著水流聲,利落地往擦布上倒洗潔精。
她說你爸去峨眉山出家了。
年幼的謝嬋哦了一聲,高興道:“太好啦,爸爸終于實現心愿啦!”
十幾分鐘就能刷完的碗,王雪新在廚房呆了兩個小時才出來。她接過謝嬋懷里的謝青寄,在兒子額頭愧疚地親吻,說他們得從這個家搬出來了。
謝然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正是貓嫌狗厭的年紀,只要能換個地方住就傻高興。
連著四年,他們都沒有再見過謝文斌。只偶爾從親戚口中聽說,他們老爸在離婚之后直接去北京跟人學著寫劇本去了。等到謝青寄稍微大些,有年過生日的時候問王雪新,他爸呢,他想和爸爸一起過生日。
王雪新的回答再次升級,說你爸挑水的時候被猴子推下山,摔死了。
六歲的謝青寄盯著王雪新看了一會兒,突然放聲大哭,把旁邊啃梨的謝然嚇一跳,梨渣嗆進喉嚨眼里,咳得驚天動地。
“你騙人,你去年告訴我他在山上撞鐘被雷劈死了,我不過生日了,反正許愿也不會實現,為什麼我許愿爸爸回來爸爸卻不回家,我不相信你了我要我爸,為什麼別人都有爸爸你要跟我爸離婚。”
王雪新氣得嘴皮子都在抖,揚起手,狠狠拍在謝青寄肉乎乎的屁股上。
謝青寄哭得更兇,謝嬋也被嚇到,許是想到這些年沒有父親在身邊被同學們欺負的心酸,也跟著一起掉眼淚。
一片雞飛狗跳中,二人的哭聲夾雜著謝然那個混小子的咳嗽,王雪新背過身,流著眼淚拍謝然的背,讓他把梨渣咳出來。
那是謝青寄從小到大第一次挨打,這一巴掌打到謝青寄心里去,從此以后再也不肯過生日,即便勉強陪著家人下館子慶祝,也從不吹蠟燭許愿。
刷完牙洗完臉,謝青寄端著兩碗粥進來,謝嬋圍上去,像小時候那樣圈著弟弟的脖子晃來晃去。
“姐姐錯了,別難過,我去做媽的思想工作,爭取叫爸今年可以陪你一起過生日好嗎?”
謝青寄手里的碗一個遞給她,一個遞給謝然,叫他們先吃飯再說,不在意道:“真沒生氣,再說了,我也不過生日。”
謝然不知想起什麼,拿勺子的手一頓,很快又若無其事。
謝嬋沒發覺謝然的異常,又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
兄弟二人各執己見,謝青寄一反常態,覺得他爸就像謝嬋說得那樣,十分沒有擔當。謝然則做起和事佬,說叫爸媽順其自然,他們當兒女的誰也不要插手,也不要這樣說爸爸。
謝嬋則是個沒有主見的墻頭草,被謝青寄和謝然同時說服,覺得他們都很有道理。
她的脾氣就是這樣,往好聽里說叫隨和溫柔,往難聽里說就是沒有主見,好像誰都可以拿捏欺負她。
謝嬋剛進入現在這個工作單位的時候,被一群老員工欺負,總是把自己不想做的任務丟給她。
她知道自己被欺負了,想著多一日不如少一事,從沒有抱怨過,后來被謝然知道,讓小馬帶著一群人去接謝嬋下班。
一群黑衣紋身壯漢排成一排站在公司門口,看見謝嬋出來就一臉嚴肅地向她走去。謝嬋瞬間想起以前被接“放學”的經歷,嚇得拉著同事低頭就走,以小馬為首的黑衣壯漢們當著十幾個同事的面整齊劃一地沖謝嬋鞠躬,在謝嬋花容失色的哆嗦下鏗鏘有力地喊著大姐好!
從此以后謝嬋在單位里再也沒被迫做過分外的事情。
提起過去,姐弟三人忍不住笑作一團。謝嬋一手一個弟弟摟在懷里,揉他們的頭發,連謝青寄這喜怒不形于色地都被姐姐逗笑,更別說謝然。
謝嬋突然看著謝然,溫柔道:“有開心一點,輕松一點嗎?”
謝然一愣,很快明白謝嬋口中的意思,掩飾道:“我哪有什麼不開心的。”
“你是不是被小馬的爺爺嚇到了?從回來臉色就不好,我之前看‘挪威的森林’,里面有這樣一句話,‘死不是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與之永存’。然然,大家都會有這麼一天的,不要去想以后注定會發生的事情。”
她摟著謝然的肩膀,用那股女性與生俱來的平靜包容,溫柔地看著從回來起就不對勁的弟弟。
“你還有我和小謝啊,我們是一家人,真到那一天的時候,至少身邊還有家人陪著,不會一人孤獨地面對死亡。”
她又突然哈哈笑道:“對了,你知道嗎,網上都在傳2012年,就是今年十二月底是世界末日,大家都要一起死。
”
謝嬋總是這樣充滿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