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歲吃年夜飯的時候,姐弟倆的孩子就圍在一起,謝青寄的老婆和謝嬋一起,陪著王雪新打麻將。
好像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在旁敲側擊地暗示,謝然就不應該愛謝青寄。
沒有謝然,謝青寄就好好的,媽媽和姐姐也好好的。
謝然把一切悲劇的源頭都歸咎于自身,他心中一陣煩悶,又想起了跳進海里的一瞬間,被海水裹挾時喘不上氣的掙扎感,一低頭,就看見手腕上之前過生日時家里人送他的那串佛珠。
但他很快心情輕松起來,一彈煙灰,心想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他也活不到謝青寄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時候。
他懷揣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宿命感,重新坐回位置上。
動員會后半程,謝青寄和謝然都沒有再有過交流,結束時二人往外走,謝然打算買些吃的打包回去,謝青寄上大學才學會做飯,王雪新又出去旅游了,謝嬋痛經時是個二級殘廢。
謝青寄悶不吭聲地在他身后跟著,謝然有股壓力,正想說些什麼,謝青寄卻往校門口一指,低聲道:“爸怎麼來了?”
等在校門口的謝文斌被曬出一頭汗,見兄弟二人終于出來,從馬路牙子上站起,手中拿著兩瓶果粒橙湊上來。
這是謝然重生后頭一次看見自己老爸,沒什麼特殊的感覺,臨死前倒想去見老頭子最后一面,但是謝文斌出家的那座山實在太遠,一來一回要兩天不說,那廟還在山頂,沒有纜車,爬上去累得跟狗一樣。
謝然立刻放棄,沒必要死前還窮折騰,他當時真是一天都不愿意多活,連謝青寄的生日都挨不過去,更別提花兩天時間去看一眼出家前跟他斷絕關系的老爸。
這輩子要不是看見王雪新和謝嬋,他也早就死了。
或許是從謝然記事起,王雪新動不動就罵謝文斌,再加上謝文斌本身的性格,搞得他對自己的爸爸也沒有什麼尊敬,覺得是個人都能罵他爸兩句。
父子三人找家餐館坐下,謝文斌熱情地打開菜單。
“想吃什麼,隨便點,爸爸前幾天剛收到一筆稿費,一聽小謝考到沖刺班,就想著帶你們出來吃飯慶祝一下了,喝啊,怎麼不喝?你們不是最喜歡喝這個?”
他把兩瓶果粒橙往兄弟倆面前推。
坐在他對面的謝然和謝青寄下意識默契對視一眼,都有幾分無奈,謝文斌對他們的喜好了解,似乎永遠只停留在四五歲的時候。
他們倆早就不喝果粒橙了。
謝青寄從上初中就開始喝綠茶,謝然一直喝啤酒。
謝文斌像是突然意識到了窘迫,局促地摘下眼鏡擦著腦門上的汗。
謝然抱著胳膊坐,壓根沒有要喝飲料的意思,看著他爸,心想這個男人真是太窩囊,太可憐了,非得等王雪新去外地旅游才敢找過來。
謝青寄似乎也這麼想,但他到底比謝然要給面子些,默不作聲地擰開瓶蓋。
小餐館里的吊扇在頭頂呼呼轉,帶起一股股熱風,桌子上泛著一層厚油光,腳踩在地板上,再抬起時還有黏膩感。
謝然有些冷漠地看著父親。
謝青寄仰著頭喝飲料,汗水一路順著他的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滾下。
第19章 變數
天氣實在太熱,謝然沒什麼胃口,只點了兩個涼菜就把菜單推給謝青寄。
謝青寄默不作聲地接過點完,還要了份外賣,拿回去給謝嬋吃。
謝文斌又在擦汗,餐巾紙在他腦門子上滾過一圈,就變成了黃色。
“不錯不錯,點的都是你哥喜歡吃的,然然最近在干什麼啊?”
“還是老樣子。”謝然回答得敷衍,明擺著不想多說,謝文斌卻跟沒聽出來似的,忙活著給兄弟倆夾菜,他又問道:“那你媽那邊挺難交代吧,她這人脾氣不好又要面子,我聽嬋嬋說那天她在外面打麻將的時候罵你啦?你媽就是這個樣子,你別往……”
謝然突然道:“你老提我媽干什麼?”
他語氣不是太好,聽得謝文斌一愣,既尷尬又緊張,給謝然夾菜的手進退為難。
謝青寄在桌子下面輕輕踢了謝然一腳,謝然沒再繼續說下去,知道這是叫他不要鬧得太難看的意思。
謝文斌很快若無其事,呵呵呵地笑著,又把話題引到謝嬋和謝青寄身上,他和王雪新一樣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個天天在外面闖蕩的大兒子,說既然謝嬋都有男朋友,催促謝然也趕緊找個女朋友。
“我不找女朋友,我也不結婚,結婚沒什麼意思。”
謝然的口氣比剛才還要更差,這次謝青寄卻沒在桌子下踢他。
謝文斌沒意識到謝然已經快要告罄的耐心,他總是這樣沒眼色,因為他知道在每次惹人發火以后, 只要道歉認錯,說聲對不起,下次一定改,就可以被原諒。他年輕的時候這樣應付老婆王雪新,老了的時候就這樣應付兒子謝然,誰叫他們娘倆的脾氣一模一樣。
他又自顧自道:“……說起來,也怪我和你媽,你小時候我們天天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