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然沒去打擾,輕輕帶上家里的門。
他招輛出租車往店里回,走到一半接到小弟們打來的電話,說大哥來了,叫他回去一趟。
“怎麼了?”
小弟語氣一頓,吞吐道:“大哥叫你回去‘換電池’。”
第14章 找打
換電池,顧名思義就是給話筒換電池。
大哥每個月十五號會來店內查賬,催來款的給提成,連本帶利可提百分之五,參與的人怎麼分,大哥不管。小弟們都愛跟著謝然,因為謝然分錢時公平又厚道,最重要的是他催款講究方法而非暴力。
但催不來款的,領頭的人就要陪大哥“換電池”。
大哥喜歡唱歌,專用快沒電,信號燈一直閃的話筒,他唱歌的時候,手下小弟們也沒閑著,把催不來債的人往隔壁包間一拖,悶頭就打,大哥什麼時候說話筒沒電了,得換電池,他們什麼時候停手。
謝然到的時候小弟們在門口等著,他一下車就覺出不對勁來,再一看小弟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腫著,幾乎是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怒火中燒地往里走,小弟追在后面,叫謝然別沖動,說有小馬哥頂著,大哥的火已經消了。
謝然臉色更冷。
越往包廂深處走,守著的人越多,但謝然一路暢通無阻,走到大哥專用的包廂前,有光頭大漢站在門口,客氣地替謝然把門給推開。
謝然知道,這人現在對自己客氣,那是因為還沒到不客氣的時候。
包廂內,一個五十上下的男人坐在沙發上,單腳往茶幾上一踩,拿著個話筒在唱卡拉OK,小馬鼻青臉腫地坐在一旁,被大哥攬著肩膀合唱。
大哥唱得陶醉,像是沒注意到謝然這麼一個大活人進來,隨著節拍一下下拍打小馬的肩膀,每拍一下,小馬就抖一下。
唱到一半,話筒沒電,小馬臉色一變,又立刻討好地笑,把自己手中的那個遞過去。
大哥看也不看,把手中話筒遞給謝然,意思是要謝然親自去替他換電池。
謝然轉頭叫外面的人拿電池進來,恭敬地喊了聲大哥。外頭的人都替謝然捏把汗,已經好久不見他陪大哥換電池,怎麼一換就換來個滿電的,這還不得被打死。
大哥笑呵呵的,十分和藹可親,人往沙發上一坐,肚子先凸來一塊,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中年男人的模樣,放人堆里很難一眼看見。
“那個會計還是不肯還錢?”
謝然點頭。
“聽說那他里還有三萬塊現金,怎麼不拿回來?小馬說是他的主意,謝然,這不像小馬風格啊,小馬說那是他的熟人,我怎麼不相信呢。”
小馬私下給謝然使眼色,意思是黑鍋他背了,打他也挨了,叫謝然別沖動,跟大哥說說好話,這茬就算揭過去。可謝然知道,這次小馬認下,下次老喬的賬還是要落到小馬頭上,小馬永遠都催不到老喬的賬。
“是我的熟人。”
謝然平靜點頭,大哥又盯著謝然看了會兒,突然遺憾搖頭,自言自語道:“一個月不見,你怎麼心腸變軟了,不是什麼好事,行吧,你自己知道規矩,壞事就算了, 規矩不能壞。”
他叫人把小馬拖下去,自己也跟著出去,留謝然一個人在包間中,朝門口站著的保鏢們一指,叫他們進去,陪謝然“換電池”。
包間內音樂聲隱約透出,卻是再沒別的聲音,別人進去換電池的時候又是叫喚又是求饒,隔音措施在這里壓根就不管用,只有謝然進去時一聲不吭。小馬被打得很慘,躺在地上緩不過來,臉皮緊緊貼著地,企圖從門縫下去看包間里的謝然。
十幾分鐘后,謝然死狗一般被拖出來,往小馬身邊一扔,難兄難弟倆并排縮在角落,大哥一步跨到他們身邊去,還笑呵呵的,朝謝然和藹道:“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催債的事情不行就交給別人,下個月我再來。”
謝然咽下一喉嚨的腥味,勉強賠了個笑,大哥滿意地走了。
他一走,謝然的小弟們才心有余悸地圍上來,把他和小馬背到辦公室去,又手忙腳亂拿醫藥箱和冰袋,謝然抖著胳膊制止,叫他們都去忙吧。
小馬和他尸體一樣并排躺在沙發上,硬漢小馬被打疼了也會流淚,問謝然疼不疼。
除開重生時被謝青寄踹的那一腳外,謝然已經好久沒挨過打,別說挨打,就連打人都不需要他親自動手。
他摸摸嘴角的淤青,疼得齜牙咧嘴,突然道:“爽。”
小馬一臉震驚,謝然也懶得解釋。
馬貝貝無法理解這種感覺,謝然覺得自己就是上輩子挨打挨的還不夠,才無法無天的。
剛才在包廂內,拳頭一落到身上謝然就知道他們在手下留情,他幾乎是挑釁般地站起,問他們吃沒吃飯,接著來啊。保鏢們對視一眼,被謝然這自毀的言行舉止激怒,本來是五分力現在是七分力,哪疼打哪,打不死人就行。
謝然躺在地上,眼睛看著手腕上的佛珠。
拳腳落在他身上,密集的像是夏天的暴雨,最痛的時候讓人喘不上來氣,謝然有種快要解脫的快意,心想能打死他最好,最好讓他的死驚醒小馬,以他的死亡來終結其他人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