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嬋困惑地看著滿臉是淚的弟弟,手足無措地沖王雪新道:“……媽?”
畢竟謝然習慣對她直呼其名,從不喊姐姐,小時候還經常為此生氣,說他才應該是哥哥。
王雪新還來不及指著腦袋暗示她謝然瘋了,就見這傻小子突然直挺挺地跪下,抱著謝嬋雪白的大腿放聲大哭。
謝嬋嚇得差點從電動車上摔下來,王雪新怒發沖冠,沖上去給了謝然一腳,吼道:“兔崽子,這麼大個人了,干什麼呢,快把手撒開!”謝然被踹一腳也不生氣,又哭又笑的。
他撒開謝嬋的大腿,將迎面撲來喊打喊殺的王雪新一抱。
王雪新突然就說不出話了。
謝然貼著母親的耳朵哽咽道:“……媽,我知道錯了。”
她前幾天為了迎接新姑爺,特意去小區的理發店燙個新發型,謝然這樣一抱,就聞到她滿頭劣質焗油膏的味道,青黑粗重的眉毛也是在小區里文的。王雪新瞪眼的時候,眉毛也跟著不自然地豎起來,像個兇神惡煞的關公。
兒子的眼淚流進她的衣領,弄濕了她前兩天新裁的棉綢花襯衫。
謝然十歲以后就沒有這樣抱過她了。
王雪新臉色有些古怪,明明在氣頭上,但又明顯享受兒子的擁抱,愣是被抱沒了一身火氣。
她渾身僵硬著拍了拍謝然的肩膀,一向最好面子的人,此時卻全然不顧一家三口已成為別人眼中的鬧劇,正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朝他們指指點點。
王雪新又羞又氣道:“行了行了,多大個人了還哭哭啼啼的,走走走,起風了,回家回家。
”
謝嬋“呀”了一聲,注意到謝然一腳底板的血,抬頭一看,心疼道:“你鞋呢?臉怎麼這麼紅啊,是不是發燒了?過來我摸摸。”
他被謝青寄壓著干了一晚上,屁股里含著弟弟射進去的精液又是吹海風又是爬樓,不生病才怪。
母女倆慌慌忙忙,把謝然這個一米八的大男人扶上電動車,馱到醫院去。謝然腦袋昏昏沉沉,壓在姐姐汗濕單薄的肩膀上,姐姐騎著小電驢一路風馳電掣,兩條細細的胳膊還沒自己腳腕子粗。
謝然被太陽曬得滿頭熱汗,他的眼淚流到姐姐身上。
他好像又舍不得死了。
倒霉鬼謝然再醒來時躺在醫院輸液間的病床上,旁邊還有個老大爺想要吐痰,咳得驚天動地。謝嬋坐在旁邊,頭一點一點的,謝然一睜眼她就醒了,有些擔憂地看著他。謝然反反復復地發燒,兩個吊瓶打進去依然不見好轉,醫生只好叫他今晚留院觀察。
謝嬋本要留下陪夜,卻被他打發回家。
謝然問她:“謝青寄呢?”
他一臉不在意,像是隨口一問。
“他今天去學校,再過半個月有個小考,前三十進沖刺班,你忘了?”
“哦,對,沒想起來。”
謝然當然沒忘。
上輩子這個時候他強迫了謝青寄,二人下床,衣服剛剛穿好,謝青寄就撲上來和他打了一架,謝然被操得手腳發軟,渾身酸痛,幾乎毫無還手之力,但他一邊被打,一邊挑釁。
“我喜歡你,就想跟你在一起,我是你哥怎麼了?又沒搞別人的弟弟。”
謝青寄到底是被他的無知狂妄給激怒了。
最后還是隔壁屋的謝嬋聽見動靜,把兄弟二人架開,謝青寄摔門而出。
那是謝嬋第一次見斯文的謝青寄發那麼大脾氣。
接下來一個月他根本不敢出現謝青寄眼前,在店里湊合著睡,也不知道謝青寄是怎麼過的,只知道一向在年級名列前茅的弟弟在那次重要的考試中失了手,進了師資力量不如沖刺班的平行班。
當時校方專門為這件事情開過會,想要為謝青寄破例,但有其他家長找了過來,要求也為他們的孩子破例,這事當時鬧得還挺大,越來越多的家長參與進來,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謝嬋又給謝然買了些吃的,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老是盯著自己瞧。
“我臉上有東西嗎?”
謝然只一個勁兒地笑。
臨走前,謝嬋突然猶豫著開口:“然然,你剛才是不是做噩夢了?你輸液的時候一直喊我和小謝的名字,有時還喊咱媽。”
謝然面色不變,茫然道:“沒有啊。”
謝嬋又看他幾眼,見問不出什麼,只好一頭霧水地離開。
姐姐一走,謝然嘴邊吊兒郎當的微笑就在頃刻間消失,他嘴角向下一撇,眉眼間露出一股無所謂的頹喪感,怔怔地看著窗外。隔壁的老大爺還在吭哧吭哧吐痰,謝然聽著這聲音有點煩,一個人提著輸液瓶躲洗手間去了。
他看著鏡中二十四歲的自己,好像和三十歲沒什麼不同,已經忘記上輩子這個時候他是什麼樣的,反正肯定比鏡子里的這個衰鬼看起來要意氣風發,要不知天高地厚。
說幸運也夠幸運,他獲得了一次別人求不來的重新來過的機會,說倒霉卻也夠倒霉,他重生在一切轉折的節點,又眼睜睜地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
但凡早幾個小時,甚至是早幾十分鐘,他絕對不會踏入那個房間一步,他要躲謝青寄躲得遠遠的,這輩子都當個本分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