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愛情萌芽的聲音,是沒著沒落的一顆心被拽著掉進糖池里的聲音。
讓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
時間已過了零點,好友送沈恪到樓下就離開了。
老舊公寓樓層矮,沒有電梯,住得大多都是租戶。逼仄的樓道里十分昏暗,拐角常堆著雜七雜八的零碎玩意兒,走一路踢一路的響。
沈恪恍惚回到了大學時代,每日睜眼都在愁生活費、學費、弟弟的治療費、老爸的高利貸。老家隔壁出了車禍落下殘疾的Alpha看上弟弟很久了,想要將人買過去,老爸動了心思,被沈恪阻止了好幾回。若非他警惕,弟弟早就被賣給了Alpha。
他威脅老爸,若是賣了弟弟,他從此就跟家里斷絕一切關系,別指望能在他身上再撈到一毛錢。什麼高利貸,什麼賭債,都自己還去吧。
老爸這才不甘不愿的斷了心思。
可即便如此,他嘴里還要再叨叨幾句:“人家雖然落了殘疾,但長得也不差,還有保險賠償。Alpha總比Beta好吧?沒出事前好歹也是家小公司的老板,家里有點資產的,說出去也不丟人……”
沈恪不想跟他做無意義的爭論,給弟弟洗好澡,換好衣服,又哄著人吃了飯睡了才收拾行李匆匆趕上末班車,回到離家有些遠的大學。
因為擔心弟弟出事,他那幾年一直就是這樣疲于奔命地活著。隔兩天要回老家一次,每次通行時間要七八個小時,人瘦得跟個猴般,下巴尖尖的,眼窩有些凹陷,再精致的臉蛋也撐不住那般狼狽模樣。
114.
那時候他是怎麼撐過來的?
不愿放棄弟弟,也不愿放棄自己的未來,同系的同學大多家境優渥,背后有各種關系,他要同他們爭搶每一次微小的機會,哪怕是人家看不上的機會,他也會牢牢抓住,死也不放。
從大一開始到各個劇組實習,從打雜跑腿到服化道都干過,忙起來時根本顧不上吃飯,一天只睡三個小時,坐地鐵時就趁機瞇一小會兒,就這樣,還會被心懷不軌的Beta欺負。仿佛Omega在公共場所睡著了,就是“暗示”別人有機會。
外人要評價起來,也大多一句:誰讓他/她那麼沒防備?
沈恪走到自己住的樓層,酒勁上頭,他扶著墻暈眩得厲害,又有些想吐,慢慢就蹲下了。
有那麼一個小小的瞬間,他仿佛同十年前的自己重合了——
年輕的Omega剛從老家趕回來,從中午到凌晨沒吃過一頓飯,肚子咕嚕嚕叫,實在沒力氣了,抱著包蹲在了樓道上。他想著明天的課,晚上的兼職,打工加獎學金、補助金這個月能領多少錢,夠不夠付房費,給弟弟買藥,給自己買抑制劑還得還老爸的債。
而十年后的Omega,放著別墅不住,從上到下一身名牌,指間還戴著婚戒,醉醺醺地蹲在樓道上,想著這漫長的人生路,心里裝著一桿稱,撥來撥去地算著到底有幾分心酸,幾分幸福,值不值得。
他打了個哈欠,快在樓道上睡著了,只好逼迫自己站起來,眼皮困得睜不開,這一刻無比想念溫暖的被窩和自己的Alpha。
他好想見他。
115.
兩人在家門前相遇,彼此臉色都很精彩。
薛衛動了動鼻尖,扶住踉蹌的Omega:“喝了多少?”
他語氣滿是不贊成,跟進門幫沈恪脫了外套、鞋,又去客廳倒水:“跟誰去喝的?在哪兒喝的?保鏢呢?又被你支開了?要是遇到危險怎麼辦?”
沈恪迷迷糊糊地看人,心里的思念和委屈堆得像座小山,一晚上的傾訴也沒讓他好受片刻,這會兒還要被薛衛沉著臉說教,頓時又紅了眼眶。
這麼久不見,只能說這個?
一張口就是自己的不是?為什麼不能抱一抱親一親?你哄哄我啊!
“你……嗝……你有什麼資格說……嗝……我?”
薛衛按開客廳的燈,蹙眉看他:“哭什麼?”
沈恪心道:好哇,以前看見我哭就手足無措,現在就站那兒一動不動,還來一句“哭什麼?”
好冷漠。
好無情。
這就是沒有愛了嗎?
沈恪抹了把臉,努力讓自己清醒:“我、我喝醉了,嗝,我沒哭。”
薛衛:“……”
薛衛這些天抽煙厲害,沈恪不喜煙味,他不想讓沈恪聞到,于是特意離對方遠了些。他將水放在桌上,自己解了衣扣往浴室走,準備先洗個澡去去味道:“你坐那兒別動,喝點水,等我出來……”
話音未落,沈恪抬手將水杯打翻,水流了一地,沾濕了地毯。
“我不喝水!”沈恪打著嗝,說話帶了鼻音,他站起來要走,“我、我還能喝!我那瓶、那瓶酒呢?”
“別鬧!”薛衛忙將他抱了起來,躲開一地碎玻璃渣,“別動!傷到腳怎麼辦?”
沈恪茫然地眨了下眼:“你兇我?”
“……我沒有。”
沈恪靠在薛衛身上,鼻尖微動,慢半拍地瞇起眼:“你抽煙了?”
“這回又、又是誰送的?”沈恪氣笑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歡煙味……”
薛衛心虛:“……”
第21章 116-119
116.
薛衛怕沈恪又跟他鬧,難得見一面他不想吵架。
他快步將人抱進臥室,脫了Omega沾滿酒氣的衣服,將睡衣裹在對方身上:“我先去洗澡,一會兒說……”
沈恪見薛衛連句解釋也沒有,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豆大的眼淚撲簌撲簌掉,掉得薛衛一顆心都揪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