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正如小馬仔所說,過了幾分鐘之后,周暮發來消息說是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江遲一邊告訴師傅左轉一邊忍不住笑,回到家之后還在自顧樂個不停。
佛哥本佛。江遲想起小馬仔之前說過的話,現在表示大大贊同,但是這樣很特別啊,也蠻可愛的。
江遲翻出幾張加密照片,仔仔細細看起來。嘴角一直翹著,一邊看一邊發出“嘖嘖,好看”的感嘆。
欣賞了好一會兒,江遲才不情不愿給李主任發了一長串道歉的好話。
自然是不會去吃晚飯了,只希望李主任回來臉色不要那麼難看,不要逮著我罵個沒完。
出乎意料的是李主任回到家只隨隨便便責罵了江遲幾句,然后就跟啥事沒有一樣如常對待他,江遲好奇心重,逮了江老板問話,江老板搖搖頭,思忖了一會才小聲道:“估計是覺得高攀始終不好吧。”
“哈?什麼亂七八糟?”江遲一臉懵逼,盯著江老板。
“哎,什麼事也沒有,你跟老趙女兒那事,反正你媽應該不會再強求什麼了。”江老板擺擺手,把江遲推開,自己打開了手機新聞。
江遲拍手叫好,興沖沖地跟周暮報告了此事。要找個人分享快樂,除了周暮,江遲不想找別人。
但興奮的發了消息之后,卻收到了比預想中要冷漠的回應,江遲撇撇嘴,哼哼幾聲,決定此事就一筆帶過不再提了。
*
除夕夜,周暮和爸爸媽媽一起圍著火爐看春晚,氣氛融洽,安靜和平。但這樣的和平持續了幾個小時之后被打破。被一杯水打破了。
周爸擰水杯的時候用力太大,水灑出來濺了一些在周媽手上。
“哎喲好燙,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嘛。”周媽小聲抱怨了一句。
周爸將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瞪著周媽,“操他媽的這能怪我嗎!你也太嬌氣了,我喝都不嫌燙你還嫌!跟誰家大小姐一樣端架子呢!”
周媽還了幾句嘴,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周暮插話勸架被周爸摑了一掌,打偏了打在下巴上,但很疼,是抽心的疼。
周暮摔門而出,壓抑著一股怒火和滿心的抽搐,瑟瑟寒風讓他無處可去。身后傳來水的灑潑聲,女人的尖叫咒罵聲,男人粗魯骯臟的暴躁,桌椅板凳哐啷亂響,電視中春晚隱隱的歌唱聲鼓掌聲……
周暮望了望滿天繁星,頭痛欲裂。
如果我也能躋身其中,成為小小的遙遠而閃爍的一顆就好了。
眼眶濕潤,星星被暈開模糊一片,周暮感覺到了冰冷,刺骨的、厭惡的、憎恨的冰冷。從四周襲來,鉆入骨髓,鉆入血液,撕扯心臟,撕咬神經。
周暮跌跌撞撞的滾回房間反鎖了門,倒在床上緊緊抱住腦袋,不僅是腦袋疼得快要爆炸,渾身都疼,使不上力氣的疼痛,讓周暮如墜深黑色冰冷大海。
四下黑茫茫一片,連一葉扁舟都不會路過,連一根稻草都沒有。而自己,置身冰冷,無法吶喊,呼救無效。
疼痛一直持續,身心麻木,聽到外面煙花響起,砰砰的爆炸聲此起彼伏,一定五顏六色,艷麗至極,也,熱鬧至極。
是誰說過呢,誰說熱鬧是別人的,自己什麼都沒有呢?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呢,有的啊,有冰冷有疼痛,有窒息有絕望……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呢。
周暮苦笑。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時,語音電話也隨之響起來,響了很久之后停下來,繼而又響起來。周暮放下死死扣著頭皮的雙手,抖著手接了電話。
“學長,新年快樂!”
這該死的明媚的聲音,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出現?為什麼?為什麼?!
周暮眼淚瞬間滾落下來,他嘲笑了自己幾聲,緊緊咬住嘴唇。
“學長?”江遲聽到了對面微乎其微的苦笑聲,隨之而來的啜泣和吸鼻聲,江遲寧愿這是錯覺,可周暮一語不發,就連簡單的單音節字都沒有一個,江遲慌了。
“學長?周暮?你怎麼了?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聽見回答,江遲急得快哭了,他一拳砸在軟綿綿的被子上,咬了咬牙,眼眶濕潤開來。狠狠吸了一下鼻子做了深呼吸之后,江遲再次開了口。
“周暮,我在呢,我在呢。你放松下來好嗎,我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也不問了。但是你相信我,我會在你身邊的,我會陪著你共度艱難的。你放松下來,聽我說說話好嗎?你有我,還有我呢,我在的啊!”
江遲憋回眼淚,心中焦急難受,但卻嘴角帶笑,輕聲細語地哄著周暮。他自認嘴笨不會說話,但再不會什麼甜言蜜語也得讓周暮聽見自己的聲音,也得讓周暮知道自己存在,一直存在著,會在他身邊,會陪著他。
手足無措。江遲知道周暮現在一定非常疼痛非常難受,就像上次做噩夢一般,在抱著自己的腦袋,狠狠用手指掐住頭皮。一定在抽搐,在顫抖;也一定需要吶喊,需要擁抱。
江遲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在電話里一遍又一遍的說著我在,說著我會陪著你,說著你不要怕,說著你冷靜放松……恨透了自己的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