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不好釣啊。”庭霜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但是如果真的像我猜的那樣,研發部一定要在周一前趕出來的那個fnd——雖然我們目前還不知道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是作為他們股東會會議上進行某種談判所仰仗的技術資本,那麼,嚴立謙肯定會堅持在周日跟你談新項目。我們且等著吧。”
結完賬,出了餛飩店,庭霜去旁邊的小超市里買了根棒棒糖叼著,問柏昌意:“回了麼。”
柏昌意:“沒有。”
“這麼久不回……他在顧忌什麼……”庭霜在校門口走來走去,“如果他真的著急,那堅持要求明天見面也行啊……為什麼不回呢……”
柏昌意思忖片刻:“可能他懷疑我知道些什麼,或者他知道我和你的關系。”
“嚴立謙到哪里去知道我和你的關系……靠。”庭霜腦子里靈光一閃,一直想不通的一個關節剎那間打通了,“我早應該想到的。翁韻宜當著我面說話那麼難聽我還沒想太多,只想著出口氣就算了,畢竟她當時也沒把話說透……我以為她不會把這事告訴我們家以外的人。”
可要是翁韻宜早就跟嚴立謙說了他和柏昌意的事呢?
或者情況更壞一些,翁韻宜說不定早就給了roborun的所有高層和老員工一個所謂的“真相”,畢竟除了翁韻宜,還有被翁韻宜帶進icu的嚴立謙,其他人連祝敖的面都見不到,他們只能相信她。
她常年陪伴祝敖左右,他們也理所當然地會相信她。
怪不得。
怪不得他爸的老秘書和其他老員工不愿意理他。要是他們真的認為是他把他爸給氣成這樣,還回來爭家產,那他們會理他才怪。
“我太蠢了,我還一直在想那幾個老員工總不至于全都背叛我爸,我還一直在想他們誰是好人,誰是反派。”庭霜踢了一腳馬路牙子,“他媽的,搞了半天,原來我才是反派。”
那他周一去公司的時候豈不是如過街老鼠?
他爸現在又講不了話……
他還有一堆沒想清楚的事,他爸出事那晚,到底跟哪個或哪幾個高層吃了飯?其中有嚴立謙麼?嚴立謙到底想干什麼?
思來想去,沒有結果。說到底,現在的一切不過都是他的推測,是不是他把翁韻宜想得太壞了?
一團亂麻。
壓力陡然增大,煙癮驀地又上來,吃糖不頂用。
但他真的不想再抽煙。
煩躁。
他得發泄一下壓力,他得放空一下自己。
“我要進去。”庭霜看著學校的黑色鐵門,視線好像穿過了樹木、繞過教學樓、跟著筆直的道路與一層一層的臺階達到了塑膠跑道邊,“我要去操場。”
這個時候從校門進去根本不可能,只能翻墻。
國,柏昌意陪他回了,餛飩,柏昌意陪他吃了,校墻,柏昌意竟也陪他翻了。
空無一人的操場,夜里自動亮起的路燈。
庭霜把外套解下來扔給柏昌意:“等我。”
然后開跑。
耳邊疾風呼嘯。
第一圈。
他眼前出現了一些碎片。
二十年前,他視野低矮,偷偷透過門縫仰視庭蕓的背影。
“祝敖,你的小孩,我一個也不要。”庭蕓聲音冷冽。
“好,正好我想養。”祝敖抽了口煙,說。
不久后,家里住進了別的女人,還有一個保姆。
“你管管庭霜好不好?”翁韻宜面對祝敖,聲音柔軟又難過,“他叫我阿姨,叫保姆也叫阿姨。
我是你老婆,肚子里有你兒子,不是你們家的保姆。”
“他不愿意叫你媽,我有什麼辦法?”祝敖說,“你把他當兒子,對他好,時間久了,他自然愿意管你叫媽了。”
小學的時候,祝文嘉一直纏著他,他不耐煩地推了祝文嘉一下,沒想到祝文嘉的頭正好撞到了大理石臺階上。
他背著祝文嘉去找醫生。
“小嘉額頭上縫了五針。”翁韻宜心疼得直掉眼淚,“這還是額頭,要是撞到的是眼睛呢?”
啪。
祝敖一巴掌扇到他臉上:“誰教你以大欺小的?”
“我沒有!”他捂著臉朝祝敖吼。
之后很多天他都沒跟祝敖說過一句話。
某天晚上,祝敖拿著一個足球敲他的房門,說:“你是不是一直想要這個?咱們明天去踢球,怎麼樣?就我們爺倆兒。”
他盯著祝敖:“……我不要足球,我要你道歉。”
祝敖笑說:“男孩子受點委屈怎麼了?胸懷寬廣點。”
他紅著眼睛堅持:“我、要、你、道、歉。”
祝敖在門邊站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你跟你媽一樣得理不饒人。”
這話很耳熟。
有一次庭蕓答應帶他去海洋館,卻因為臨時有事沒來。
他在電話里發脾氣。
庭蕓有點無奈:“你怎麼跟你爸脾氣一樣差?”
胃痛。
庭霜感覺到胃劇烈地痛。
可能是剛剛吃完餛飩就跑步的緣故。
可是他停不下腳步。
他拼命地跑,好像這樣就可以甩掉那些沒意義的碎片。
第二圈。
終于他跑離了他的童年,跑進了他的少年。
還是這條塑膠跑道,跑道中央還是這片綠茵場。
“梁正宣你會不會守門啊?!”他大罵。
輸了球。
“你剛剛到底在干嘛?”他在校門口的餛飩店里吃餛飩,喝汽水,生氣。
梁正宣把自己碗里的餛飩一顆一顆夾到庭霜碗里:“……在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