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Cycle的頭像是穿西裝的,騎車去學校的路上,庭霜但凡看見穿西裝的男人,都會放慢速度多看兩眼。他們住的地方之間只有4.8公里的距離,早上上班的時間段完全有可能在路上遇到。看了幾個人之后,他又想起那張頭像是在車上拍的,Cycle很有可能開車上班,還是別看路上的人了,提早到教室等教授要緊。
Robotik上課時間是8:15,教室S17。
庭霜到S17的時候才7:45,教室里一個人都沒有。等到8:02的時候,宋歆來了,坐他旁邊,問:“后來教授回你沒有?”
庭霜搖頭。
宋歆在心里為庭霜掬一把同情的淚水:這哥們兒多半涼了。
8:10,教室里都快坐滿了,教授還沒來。庭霜緊張得不行,心想上課前只怕是跟教授說不上話了,就對旁邊的宋歆說:“借過一下我出去抽根煙。”
宋歆看一眼教室里的掛鐘,說:“你快點。”
庭霜跑到教學樓門口,站在垃圾桶旁邊點了根煙,邊抽邊盯著手機上的時間。當屏幕上的時間跳到8:14的時候,他將沒抽完的煙按熄在石米上,飛速趕回教室。
教室的門關著。
庭霜握上門把手,把門向里一推,一股阻力襲來——不好!
撞到人了。
庭霜趕緊把門往后拉了一點,用德語說抱歉。
撞上人之后的那兩秒就像被無限拉長了似的,庭霜首先看到了被撞的人的背影,從下往上,皮鞋后部,西褲褲腳,褲管筆直,西服上衣,腰身兩側不明顯地收進去,給人一種余裕感,寬肩,淺藍色的襯衣領子從灰色的西服領內延伸出來一截,脖子上部連接后腦處的頭發修剪得很干凈,邊緣整齊。
庭霜還注意到,這個人后頸上掛著一根反著金屬光澤的鏈子,他只看到背影的時候還以為那是根項鏈,等人轉身的時候,他才發現那是一根懸在眼鏡架下方的眼鏡鏈。
那人戴了一副無框眼鏡,鏡片擋在偏長的眼睛前方。眼鏡上方,雙眉筆直地向兩鬢延展開去,沒有雜毛,眉毛和頭發一樣顯出干凈整齊的樣子。鏡架之下,鼻梁高挺。鼻子下的嘴唇顏色略淺。沒有留胡子。下巴輪廓給人一種溫文的感覺。
一張東方臉。
成熟。禁欲。引人靠近。
庭霜怔怔地看著對方,下意識地說了句中文:“不好意思。”
教室里傳來一片善意的笑聲。
被撞到的人視線向下,看著庭霜,笑了一下,幽默地用德語調侃:“我以為我永遠是最后一個到教室的。”
底下又發出一陣笑聲。
庭霜趕緊低下頭,在眾人的目光中奔向自己的座位,坐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手的汗。
宋歆低聲對他說:“你不會沒認出來那是教授吧?”
“怎麼可能?那也太蠢了。”庭霜若無其事地拿出鋼筆,轉了兩下,心想,媽的,他居然蠢到沒反應過來那是教授!
庭霜深呼吸了兩下平復緊張的情緒,去看講臺。
教授在歡迎完女士們先生們來上課之后,已經開始寫板書講課了。
在真正見識到這位Prof. Bai上課前,在庭霜的想象中,這門課應該非常無聊,教授不茍言笑,和學生全無互動,教授一個人沉悶地講完九十分鐘,而教室里的學生全是沖著學分來的。
可沒有想到,Prof. Bai上起課來竟非常吸引人。
首先,他講標準德語,語速適中,突出重點;其次,他屬于邊寫邊講型的教授,重點在黑板上基本上可以找到,畫圖手法完美;最后,他會關注學生的反應,和學生討論實例,并在適當的時候開恰如其分的玩笑。
庭霜越聽課越覺得,這教授也沒那麼變態啊……說不定等下課了去跟他好好講兩句,就沒事了……
“我感覺,這門課也沒傳說中那麼殺手啊。我能聽懂一大半,課后再復習復習,應該能過吧。”課上到后半段,庭霜壓低聲音對宋歆說。
宋歆說:“你以為他教你一加一等于二,然后考你二加二等于幾?”
庭霜說:“難道他考我四加四等于幾?”
宋歆說:“呵呵,他教你一加一等于二,然后考你五萬八千四百六十七乘以十六萬九千三百二十四等于幾。”
庭霜:?
宋歆又說:“我上回說筆記沒記全,你以為我連抄板書都抄不全?這門課,板書就好比骨架,你得掌握骨架才能繼續去理解皮肉,但是吧,教授從不直接考骨架。”
庭霜說:“……那就去理解皮肉。”
宋歆說:“他也不考皮肉。他考頭發絲兒,考指甲縫兒,考一切你沒有復習到的東西。”
柏昌意往這邊看了一眼,宋歆立馬閉嘴,埋頭做筆記。
庭霜又緊張起來。
9:40,離下課還有五分鐘,柏昌意洗干凈手,拿出花名冊,開始點名。
教室里大多是德國學生,但也有不少其他國家的留學生,柏昌意難得地不像其他許多教授那樣念不好留學生的名字,他會按照留學生母語的發音去念那些名字,如果有不確定的,他就會請那位學生再教他念一次。
庭霜等了半天,一直等到教授點完所有人的名字,宣布下課,他還是沒等到教授念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