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不是競爭,”程恪壓著聲音,卻有些控制不住這幾天本來就很不穩定的情緒,他盯著老爸,“這是廝殺!你在我和程懌之間挑起戰斗,我不想加入,我就是廢物,而他一直戰斗,在你心里也永遠無法獲勝!”
老爸皺起了眉頭。
“他希望我從來沒有出生過,”程恪說,“我希望這輩子都不再跟他有一分一毫的關系,這就是你要的,競爭?”
老爸看著他,眼神里有不滿,也有疑惑。
“我的確是不會再回家了,”程恪說,“我現在很舒服。”
“跟你那個男朋友?”老爸聲音立刻冷了,“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是你的反抗,還是你的選擇?”
“我從來沒反抗過。”程恪笑了笑。
老爸說:“你跟那個江予奪,是認真的嗎?”
“你上星期問我,我說不定還不敢這麼確定,”程恪說,“現在你問我,我就可以答一句,我認真的。”
“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個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人?難聽點兒就是武瘋子,”老爸說,“你把自己放在一個多危險的環境里你知道嗎?”
“我現在一點兒也不危險了,”程恪提到江予奪頓時就覺得胸口發悶,“他走了。”
老爸愣了愣。
“就這樣吧,爸,”程恪站了起來,“我沒什麼心情再聊了,我還要去店里,這幾天真的忙。”
“把那個U盤給我。”老爸說。
“你真的想聽嗎?”程恪說,“如果你不能保證對我失望到底,就不要聽了,你給程懌的任何一點壓力,都會變成他不放過我的動力,我對這種無休止的廝殺沒有興趣。”
程恪摸了摸兜,摸出一包紙巾,抽了一張出來在空中揮舞了兩下,然后放到了老爸面前:“這是我的白旗。
”
沒等老爸再開口,他轉身走出了咖啡館。
“今天我買了點兒橙子,”老板娘站在門外,“給你們每個房間都拿了幾個,嘗嘗吧,挺甜的。”
“嗯。”江予奪把飯菜拿進屋里。
老板娘跟進來,把四個橙子放在了桌上:“小伙子,你別怪我煩人啊……你這樣的孩子我見得挺多的。”
江予奪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失戀了吧?要不就是工作不順心了,”老板娘說,“跟家里鬧矛盾了,年輕人,無非就這些煩心事兒。”
江予奪扯了扯嘴角,拿過一個橙子慢慢剝著皮。
“沒什麼過不去的,時間就是最好的大夫,”老板娘說,“關鍵你自己得打起精神來。”
“嗯。”江予奪應付著點了點頭。
“今天放晴了,”老板娘說,“出去走走吧,老悶在屋里,沒病都憋出病來了,起碼把窗簾拉開,屋里亮堂點兒,人也舒服些嘛。”
老板娘過去想幫把窗簾拉開的時候,江予奪抬了抬頭:“別動。”
老板娘停了下來,轉頭看了看他,臉上吃驚的表情下帶著隱隱的害怕。
“我要睡覺。”江予奪知道自己聲音和眼神估計都不太友善,于是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那你……睡吧。”老板娘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鐘,轉身走了出去。
江予奪繼續剝橙子。
吃完一個橙子之后他才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從窗簾縫里往外看了看。
不下雨了,陽光很明亮。
他的視線掃過角落。
所有的陰影都被陽光塞滿了,有些晃眼睛。
但一直站在陰影里的人,已經離開了。
江予奪瞇縫了一下眼睛。
他們走了。
江予奪吃光了老板娘拿來的午飯,又剝了一個橙子,然后打開了房門。
這是他住進來幾天時間里,第一次邁出這個房間。
走廊里有些暗,空氣很陌生。
關門的時候,對面的房門打開了,一個大姐探頭出來打量了他一下:“喲,這屋還真住著人啊?”
江予奪沒說話,看著她。
“你這會兒出去穿這身可不行,”大姐又說,“今天升溫了,你這出去就得出一身汗。”
江予奪把程恪的那件外套脫了下來,搭在胳膊上轉身走了。
“哎這人可能是個啞巴……”身后傳來大姐壓低了的聲音,估計是在跟同屋的人說話。
老板娘在一樓那個破舊的迎賓臺旁邊坐著,看到他的時候很吃驚,但沒有說話。
江予奪猶豫了幾秒,轉頭看著她:“橙子很甜。”
“啊是嗎?”老板娘笑了起來,“我這兒還有,一會兒你回來了我給你再拿幾個。”
江予奪點點頭,走出了小旅店。
這邊的太陽不太一樣,哪怕還是春天,稍微一放晴,陽光立刻就有些刺眼,江予奪拿出墨鏡戴上了。
他走到對街,轉過身。
這里能看到他住的那間房子的窗口。
從外面看,這棟房子比里面更破舊,旁邊的燈箱都已經碎光了,只剩了一個架子。
幾年前他來過這里。
他想來看看那只小狗自殺的地方。
這個地方幾年前就是現在的樣子,現在看上去,還是原來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破敗,一年兩年,往前往后,既沒有比現在更新,也沒有比現在更舊。
就仿佛凝固在某一段日子里,再也不會往前一步了。
江予奪盯著窗口看了很久。
老板娘已經換了人,但她并沒有告訴他那個屋子里死過人,他指定要住那一間的時候,老板娘也并沒有吃驚,江予奪看得出來,她不是刻意地隱瞞什麼,她也許根本不知道,也許因為不在意而根本不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