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能繼續治療,”羅姐說,“是能得到一些控制的,但是……”
“什麼?”程恪馬上問。
“他需要面對和配合,”羅姐說,“他接受過不少治療,所以醫生會問什麼,問這些的目的是什麼,什麼樣的回答能讓他得到一個“正常”的判斷,他都很清楚,如果他不能配合……”
程恪覺得頭有些痛,從腦門兒正中一路跳著往后腦勺疼過去。
他閉了閉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那這一次,他讓我來見您,可不可以理解為,他開始想要面對和配合?”
“可以這麼理解,”羅姐說,“不過這樣的狀態能維持多久,能配合到什麼程度,就不能確定了,但這的確是好現象,我非常意外。”
程恪跟羅姐已經聊了快兩個小時,墻上有個鐘,江予奪沒有看,但他差不多能估計出來。
他們會聊什麼,他也差不多能猜到。
所以現在他的手是冰涼的,身體每一個關節都是僵硬的,腦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從他向程恪求救的那一刻開始,不安和慌亂就始終圍繞著他,沒有消失過哪怕一秒。
他害怕沒有明年,害怕程恪會消失,也害怕自己這樣的一輩子。
但他也很清楚,程恪對他的一切猜測都只是猜測,羅姐把一切揭開來的那一瞬間,程恪面對的不僅僅是一個真實的他,面對的還有那些承諾。
沒關系。
沒事的。
好。
我會幫你,會救你。
無論今天我跟羅姐聊了什麼,我們的關系都不會變。
他已經把自己的后路都斷掉了,甚至已經告訴了程恪,信羅姐,不要信他。
但程恪會怎麼做,他完全不敢去想。
還有明年的生日嗎?
還有草莓酒嗎?
還有男朋友嗎……
程恪是什麼時候坐到他面前的他都不知道,一直到程恪輕輕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猛地坐了起來。
桌上一直在睡覺的貓跳起來跑掉了。
“想什麼呢?”程恪看著他笑了笑。
江予奪轉頭看了一眼,那張桌子前沒有人,羅姐已經走了。
他轉回頭看著程恪:“聊完了?”
“嗯。”程恪點點頭。
江予奪看著他沒有說話。
程恪看上去很疲憊,臉色也有些蒼白。
“你餓嗎?”程恪問,“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不餓,”江予奪說,“我們回去嗎?”
“嗯,”程恪點點頭,“回去,今天晚上住在酒店,我剛訂了明天一早的機票。”
“回去以后呢?”江予奪問。
“回去以后我就該忙那邊店開業的事了。”程恪說。
江予奪猶豫了很長時間,最后還是輕聲問了一句:“那我呢?”
“你還跟我在一起啊,”程恪說,“開業以后應該會挺忙的,你要不要去幫幫忙?”
“真的嗎?”江予奪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抖。
“真的,”程恪往他面前湊了湊,“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
“從現在開始,你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程恪說,“都要告訴我。”
江予奪看著他。
“我會抓著你,拉著你,救你,”程恪說,“我不會放手,但是你要讓我拉著你,知道嗎?”
江予奪點了點頭。
“都說喜歡一個人,付出不求回報,”程恪說,“那是屁話,我付出了,你就得回報我,我拉著你,你就不能甩開我,懂了嗎?”
“懂了。”江予奪說。
第79章
走出咖啡廳的時候, 一直陰著的天下起了小雨。
“有點兒冷了吧?”江予奪仰起臉看了看天, “下雨比下雪冷啊。
”
“還行,”程恪把外套拉鏈拉上, “打個車回去?”
“坐公交車行嗎?”江予奪問, “我好久沒有坐公交車了。”
“行, 這附近有嗎?”程恪看了看兩邊。
“前面。”江予奪帶著他順著路往前。
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一個公交站臺, 他倆一塊站到了遮雨篷下, 都沒有說話。
程恪深吸了一口氣。
早春的雨,聞起來跟別的季節不一樣, 沁涼的, 帶著淡淡泥土味, 哪怕是這樣的陰天里,還有北風吹著,那些濕漉漉的地面,樹干, 行人的傘面, 頭發,都會閃著細細的光芒。
“我在這兒住了一年。”江予奪說。
“是嗎?”程恪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個, 愣了愣。
“跟另一個小孩兒,”江予奪說, “羅姐想要幫我們。”
程恪轉過身, 跟他面對面地站著,抬手在他肩上輕輕捏著。
“后來我跑了, ”江予奪說,“跑得很遠,不太回來,我給那個小孩兒打過一次電話。”
“說什麼了?”程恪輕聲問。
“他說他想自殺。”江予奪說。
程恪心里猛抽一下,突然意識到這就是羅姐說的那個自殺的孩子。
“我沒有告訴羅姐,”江予奪抬眼看著他,“后來他死了。”
“你……”程恪愣了愣,趕緊用力抓了抓他肩膀,“這不是你的錯。”
“我沒有覺得這是我的錯,”江予奪低頭摸出煙點了一根叼著,“他自己的事,自己決定,死比活著更舒服,就去死了。”
程恪沒說話,手還是一下下地捏著他的肩,江予奪把煙遞到他嘴邊,他抽了一口,偏開頭吐出煙霧,低聲問了一句:“那你……”
“我不想死,”江予奪叼著煙瞇縫了一下眼睛,“我不會讓他們弄死我,我不會死在他們手上。
”
程恪輕輕嘆了口氣,沒再說別的,往前靠了靠,低頭把下巴擱到了江予奪肩上,手往他背后摟緊了。
程恪跟羅姐加了微信,回到酒店之后,羅姐給他發了消息,告訴他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