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他跟這個世界此時此刻,最后的交集。
“三哥!”陳慶的聲音從客廳傳到了臥室,“三哥我進來了啊?”
“嗯。”江予奪啞著嗓子應了一聲。
“我買早點了,”陳慶出現在臥室門口,“打你電話怎麼不接啊?”
“睡著了沒聽見,”江予奪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現在幾點?”
“八點多,”陳慶說,“今天我休班,是不是要去出租房那邊?”
“是。”江予奪低下頭,閉上眼睛讓自己緩了緩,好幾秒之后腿才開始有了知覺,一陣陣發麻,他皺著眉輕輕抽了口氣。
腰和后背也酸得厲害,像是有把鉤子鉤住了肌肉,上下拉扯著。
他坐在地上,靠著墻,這個姿勢保持了多久,他現在還不能確定,手機就在腳邊,他拿過來想看看的時候,發現屏幕右上角裂成了一張蜘蛛網。
不過還能用,他點亮屏幕,看了看昨天跟程恪說晚安的時間。
不到十個小時吧,還行。
他用手在腿上搓了搓,麻勁過去之后他站了起來,靠著墻輕輕嘆了口氣。
幸好昨天沒有在座程恪家過夜。
但他還是很沮喪。
他不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還是不能忽略?
為什麼就是做不到?
為什麼想讓自己像個普通的“正常人”一樣,就那麼難?
為什麼?
他們除了想要讓他永無寧日,還想得到什麼?
江予奪撲到床上。
他一直以為自己比所有人都有更強的控制力,更強的意志力……還是高估了自己。
“你昨天睡沒睡啊?”陳慶把喵喂了之后又走到了臥室門口,“怎麼又趴下了?”
“坐著睡的,腰酸背痛的。”江予奪把臉往被子上埋了埋,蹭掉了眼角的濕潤,然后起身下了床。
洗漱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手背上火辣辣的,低頭看了一眼,皺著眉又握了握拳,關節上的傷口只是擦傷,但繃緊之后疼痛變得更加清晰。
他抬起手,兩只手都握著拳慢慢頂在了墻上,一點點用力,直到所有的傷口都跟墻壁貼合上。
也許是兩拳,也許不止。
除去表皮擦傷的疼痛,還有隱隱的鈍痛,不過應該沒有傷到骨頭。
回到客廳,他拿出藥箱,隨便往手背上貼了幾片創可貼。
“昨天是不是碰上什麼事兒了?”陳慶邊吃邊看著他貼創可貼。
“有幾天是不碰事兒的,”江予奪說,“二禿的腿怎麼樣了?”
“在家養著,”陳慶說,“我去看了,不太嚴重,不過張大齊那逼肯定不是就這麼就能完的。”
“他想要我過去給他低個頭。”江予奪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大口。
“說句軟話什麼的,”陳慶皺皺眉,“要去嗎?”
“不去,”江予奪說,“他沒動手,都是他的人,我去了沒有話頭。”
“那怎麼辦?”陳慶問。
“這麼多年,也不是只碰過一個張大齊,”江予奪說,“沒有什麼怎麼辦的,我不急。”
“也是,”陳慶點點頭,“張大齊也算混得差不多了,過幾年可能該退休養老了吧,那幫老東西不都這樣麼,蹦到最后也就這樣了。”
江予奪喝了口豆漿,沒說話。
“咱們多年輕,”陳慶一揮手,“讓他先滾吧。”
江予奪埋頭吃著,沒再開口接陳慶的話。
他接不了。
他突然很害怕。
這是一種全新的害怕。
陳慶說出“咱們多年輕”的時候他才第一次體會到的害怕。
他才21歲,還有好幾個月才22歲,他還有很多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在這里,就在這樣的生活里。
無聊而平靜,波瀾不驚,滿是無望。
他跟在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樣,雖然他曾經想讓自己相信,他就是這些人里的一員。
但陳慶和那些小兄弟們,他們有父母,有家,有融入這里的一切,他們有來處,有歸處,哪怕無望,也是存在。
而他,在這里一年又一年,被淹沒在這片繁華之下,沒有人看得見他,他是那個十年前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小孩兒,他是老三,他是那個傳說中沒有痛覺神經的三哥。
最后沒有人還會記得他,因為從來就沒有人看到過他。
他只是自己故事里的一個路人辛。
昨天跟程恪一塊兒在店里忙活的時候,他第一次想要做些什麼。
羅姐說起這些的時候,什麼頭緒都沒有的他只覺得煩躁和惱火,而昨天他卻突然想要做些什麼。
實實在在的,在某個地方站著。
只是……
可能也只是“想要”而已。
他想掙扎一下,但卻不知道從哪根手指開始。
又應該怎麼開始。
陳慶今天開的是輛甲殼蟲,敞著篷停在門口。
江予奪上車之后轉過臉看著陳慶,陳慶一邊打著了車一邊也看著他:“怎麼了?”
“現在幾月?”江予奪看著他,“幾度?”
“你是說這個篷嗎?”陳慶問。
“我不是說這個篷,”江予奪說,“我是他媽讓你關上這個篷!”
“不是,三哥,”陳慶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近他,“今天店里沒有合適的車,就這一輛,這輛車吧它……它是來修車的,它的篷……關不上了。”
江予奪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你開著它出來的時候是不是還挺感謝老天爺今天沒下雪的?”
“好幾天都沒下雪了,我估計不會下了吧。”陳慶開著車拐到了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