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后他還是點了點頭:“行。”
“我不會進去的,”江予奪說,“我說話還是算數的。”
“嗯。”程恪應著。
江予奪沒再說話,臥室里安靜得又有些尷尬,程恪閉著眼睛,不斷地命令自己快睡,睡著了就不尷尬了。
但半邊身體都壓麻了,也沒睡著。
他后腦勺有傷,沒辦法仰躺,想換個姿勢就只能往左側過去,但睡覺的時候眼前還躺著一個人,比壓麻了半邊身子更別扭。
又堅持了一會兒,實在有些扛不住,右胳膊也麻了,關鍵是他右胳膊上還有傷。
程恪一咬牙,翻了個身,換成了往左側躺,再看了一眼江予奪,這人仰面朝天睡著,程恪非常想推他一把讓他翻個身后背沖著自己。
正琢磨著的時候,借著月光,他看到江予奪的眼睛眨了兩下。
“你也有失眠的毛病嗎?”江予奪突然轉過頭。
“……我沒有,”程恪往后蹭了蹭,“我是換了地方就不太容易睡得著。”
“哦。”江予奪轉回頭繼續仰面朝天。
“你總失眠?”程恪問。
“也不是總失眠,”江予奪說,“一個月也就失個十天八天的。”
“那得去看看醫……”程恪說到一半想起來江予奪似乎不愿意去醫院,于是沒再說下去。
沉默了一會兒,江予奪又轉過頭看著他:“哎,你為什麼叫這麼個名字啊?我一直想問呢。”
“有什麼為什麼的,”程恪說,“我爸給起的,恪守,就差不多這個意思吧,不過希望太大,失望就有點兒猛烈了。”
江予奪笑了笑:“那你弟呢?叫什麼?”
“程懌,”程恪說,“翻譯的譯換成豎心旁。”
江予奪沒說話,不知道是在想還是根本沒聽懂。
過了一會兒他拿過手機戳了幾下:“還真有這個字兒,懌,高興的意思。”
“嗯。”程恪應著。
江予奪把手機扔到床頭柜上,想了想:“你弟出生的時候,你爸還沒失望吧。”
“什麼?”程恪問。
“你看,你的名字就很嚴格,”江予奪說,“然后你弟就只要開心就行了,沒什麼要求,所以那會兒應該還沒變成廢物吧?”
程恪看了他一眼,有時候江予奪真挺能琢磨。
“是,”程恪笑了笑,“我弟小我兩歲,我兩歲的時候還看不出是個廢物。”
“但是沒隔壁三歲半小孩兒厲害。”江予奪說。
“明天一定要去隔壁看看,到底什麼樣的小孩兒你回回都說。”程恪嘆了口氣。
“挺可愛的,真的很聰明,”江予奪說,“就是他奶奶太能吹了,說他三個月就能說話了,我問她說的是啊啊咦咦還是哦哦,就不理我了。”
程恪笑了起來:“你真他媽欠。”
“跟你差不多吧。”江予奪說,“一開始真沒覺得你是這樣的人。”
“嗯,”程恪說,“我一開始也沒覺得你跟陳慶是一樣的。”
“滾,陳慶就是個傻子。”江予奪嘖了一聲。
“你的名字,其實我也想問的。”程恪說。
江予奪沉默了一會兒才問:“怎麼?”
“就……挺奇怪的,”程恪說,“為什麼起這麼個名字,予取予奪,生殺予奪……聽著都有點兒……”
“我不知道,”江予奪聲音有些沉,“我已經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
程恪愣住了,看不到江予奪的表情,但聽聲音他情緒應該是突然就有些低落了。
“不好意思啊。”程恪說。
“不好意思什麼?”江予奪問。
“就是……不好意思。”程恪不得不又解釋了一下,“就是我不知道這個事兒,然后就提起來了。
”
“哎,”江予奪嘆氣,“臉皮厚點兒不行嗎,成天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得過來嗎。”
“行吧。”程恪笑笑。
江予奪沒有父母,這是他沒想到的,他一直想像著江予奪這種整天收租打架收小弟的老大應該有一對差不多風格的父母。
“那你是……”程恪其實不太想繼續問,但又有些好奇,畢竟江予奪這樣的人這樣的生活方式,離他太遙遠,“怎麼長大的?”
“吃飯,喝水,睡覺,”江予奪說,“然后就長大了。”
“靠。”程恪笑了起來。
江予奪跟著他一塊兒笑了,過了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好多事我都記不清了。”
“哦。”程恪看著他。
“不怎麼好。”江予奪說。
程恪猛地想起他身上的那些傷,頓時一陣后悔,自己這會兒怎麼會這麼沒數,問出這種問題實在太不合適了。
一句不好意思差點兒再次脫口而出,但他努力咬住了。
不好意思這種話,對于江予奪的經歷,可能有些太單薄了。
“睡吧,”程恪閉上眼睛,“晚安。”
江予奪沒有說話。
程恪覺得今天喝的那些酒可能有什麼奇特的配方,他現在睡不著,而且并不困,神采奕奕地閉著眼睛。
實在有些痛苦。
但讓他稍微有些安慰的是,江予奪好像睡著了。
在他說了晚安之后估計能有一個小時,總之在程恪左邊身體又開始發麻的時候,江予奪的呼吸放緩了。
程恪松了口氣。
又等了一會兒他很慢地翻了個身,再次往右邊側了過去。
夜里睡不著的滋味兒,他沒太品嘗過,他睡眠質量一直都還不錯,就算是被程懌莫名其妙扣了口鍋天天被老爸指著鼻子罵廢物的那些日子里,他都沒怎麼失過眠,離開家之后也沒有經歷過什麼難眠之夜。
現在在江予奪這兒倒是每次都能嘗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總失眠,這屋子氣場被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