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低頭,與顧平林四目相對:“你學會騙人了,這副模樣,連我也忍不住想上當。”
熟悉的壓力逼近,顧平林不語。
“一開始的奉承、示弱,就是為了影響我,你的試探成功了,”段輕名道,“得到想要的信息了嗎?”
顧平林道:“略有頭緒。”
段輕名隨手從盤子里拈起一枚朱果,喂到他唇邊:“你這身斗志,總是格外地吸引我。”
顧平林果斷地推開:“你玩弄人心的本事,同樣讓我欣賞。”
段輕名再次喂過去:“你的目光總停留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藍非雨罔顧倫常,對自己的師父有非分之想,我不是玩弄人心,而是在幫他們。”
“罔顧倫常,你在意這些?你就是在玩弄他們,看他們反目,證明他們的感情脆弱可笑,讓藍非雨心甘情愿留在劍王閣,才是你的目的。”顧平林再推,卻沒推動。
段輕名抬眉。
顧平林盯著他。
“你認輸了,”段輕名神色不明,“這樣,不是一個失敗者的態度。”
顧平林抿緊唇。
“認輸了,你的眼底卻有不甘,”段輕名微笑著用朱果碰他的唇,不容抗拒,“你既然主動來見我,還欠著錢,那麼在我面前,你就該有失敗者的覺悟,接受我的合理要求。”
“這不是合理的要求。”
“我可以免去你的羽幣。”
顧平林不語。
“吃了它,它值一千彩羽哦,”段輕名點點他的唇,“或者,你并不是真的認敗?”
顧平林道:“我拒絕,你又如何?”
段輕名淡聲:“那你走不出血月瘴谷。”
顧平林微微側臉。
段輕名道:“不怕嗎?你覺得我不會動你?”
“我不夠了解你,卻了解他,”顧平林道,“他由你而來,有些東西總是不會變的。
”
段輕名來了興致:“哦?是什麼?”
顧平林不答。
“我確實不會殺你,”段輕名道,“但我可以將你扣下,讓靈心派拿錢換人,或者把你交給萬法門,一個不重要的失敗者,應該用來獲取最大的利益,你說過,我這個人不在意什麼規矩。只是靈心派群龍無首,他們都對即將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吧?沒有你,誰去救他們呢?”
“段輕名!”
“你有選擇。”
顧平林看看朱果,始終沒有動。
段輕名扣住他的下頷。
顧平林本能地釋放劍意,劍意沒碰到對面的人就消散了。
段輕名大笑,隨手將朱果拋給沙鼠,撫摸他的臉:“看,你的驕傲不允許你低頭,顧平林,你怎麼可能認輸呢?你天生就該追隨我。”
顧平林避開他的手:“你又在試探什麼?”
段輕名道:“這樣吧,我有一個疑惑,你若能解答,這筆帳也免了。”不待顧平林回應,他繼續往下說:“我們曾經是感情很好的同門師兄弟,靈心派至今安然無恙,可見我沒出手,那又是什麼事讓你下定決心殺我呢?因為岳松亭的死?”
顧平林道:“不是你。”
“你自己都說他是由我而來。你不防備我,因為他就是我,我才是真實的段輕名。”毫無預兆地,段輕名突然握住他的手。
不是扣脈門這類具有攻擊性的動作,是極其曖昧的觸碰。
身體幾乎是在繃緊的同時又迅速放松了,顧平林面不改色地看他。
段輕名神色莫測:“反應真快。”
“你想試探什麼?”
“我想試探什麼?”
“嗯?”
段輕名抬起手,帶著他的手也抬起,重復地問:“我想試探什麼?”
顧平林反應過來,猛地抽手,卻沒能掙開。
劍境如煙霧般鋪開,將兩人籠罩在內,黃沙、枯木皆消失,唯余一片星河,身畔點點光芒如流星飛走,涼風習習。
劍氣之盛,實難輕視。段輕名被迫放開手,退后幾步,凝神細看。
然而顧平林一脫身便立刻收起了劍境。星河消失,天光再現,余勁卷起大片黃沙。
段輕名站在風沙里,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顧平林面沉如水。此人并非在試探,只是拿李墨青與藍非雨的關系來戲弄自己,換做以前,自己絕不可能忍耐,如今的鎮定反倒成了欲蓋彌彰。
“我需要試探什麼?”段輕名明顯被他的反應取悅了,“你又想掩飾什麼?”
真氣在體內奔涌,難以壓制,顧平林頓覺氣息不暢,不動聲色地道:“我沒興趣再陪你玩這種游戲,人會變。”
“變得不介意這種親密。”
“段輕名,”顧平林頓了下,“適可而止吧。”
“這是對他說,還是對我?”段輕名目光妖魅,“他會適可而止,所以你用同樣的話命令我。你看,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他。”
顧平林沉默了。
沒錯,眼前人根本不會適可而止,他的意識里就沒這幾個字,自己不經意間又用對另一個人的態度來對待他了。
意外地,段輕名轉身走回座中:“重來一世,我給了你機會殺我,你卻沒能把握,以至于自食其果。”
顧平林松了口氣:“同理,我沒殺掉你,你為何不珍惜機會?”
“那是我的事。”
“你和萬法門的計劃,我不會坐視。”
“你不怕連累靈心派了?”
“如果不阻止你也同樣會影響靈心派,我便沒有選擇。”
段輕名重新坐到榻上,眼底已無笑意:“這一世,你還真是鍥而不舍地追逐我。
”
顧平林不接這話:“我想在谷中多留幾日,與兩位劍主敘舊,望你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