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錯,”閣主站起身,滿含歉意地道,“這如何是好?”
眾人都有些尷尬。唐見道:“陽師侄自己提出切磋,怎能怪閣主?他日老夫會向玉宮主解釋,閣主大可放心。”
陽昭畢竟是玉無學的親傳徒弟,周秋不敢大意,吩咐唐見送他去丹院診治,又讓那名飛劍宮大弟子跟著過去:“有師侄你照顧,總能放心些。”
鬧了這出,眾人也無心宴飲,沒多久便散了,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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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風冷,無邊竹海在夜色中翻涌著黑浪。
殘席已撤盡,流水樓上不見人影,空曠而冷清,只有檐角下的四盞宮燈還亮著,昏昏的燈光隨風晃動,映照著來人的俊臉。
驟然,對面的小閣樓上響起琴聲。
熟悉的琴聲。
顧平林飛身掠出流水樓,飄然入小閣,在欄桿內落定。
精美的燈罩擋不住明亮的燈光,門內恍如白晝。對面擺著一臺琴,琴聲清絕悠遠,琴旁人如畫,好似嵌入了身后的牡丹花鳥屏風中。
顧平林佇立欄邊,靜待。
曲終,音絕。
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回弦上,那人彎了下唇,不緊不慢地抬起臉來,狹眸被燈光映得有些妖魅:“久違了,顧平林。”
顧平林開口:“是你。”
“是我,”手從琴弦上移開,那人似笑非笑地打量他,目光幽冷,“溯月洄光卷讓我失望,重來一次,你眼睛里裝的東西更多了。”
第169章 同一個人
屏上牡丹盛放,琴旁劍者白衣,紅白相映,紅的更添艷色,白的越發奪目。
顧平林盯著他:“你眼睛里的東西還是那麼少。”
“那是因為值得一顧的東西太少,”那人從容地答道,站起來,身形在燈影里顯得分外高大,“溯月洄光,物換星移,想不到修界變化會有這麼大,故人重逢,難免感慨萬分。
”
顧平林道:“你都想起來了?”
“想起不少,也忘了許多,”他側過身,隨手轉動燈罩,高挺的鼻梁映著燈光,讓整張側臉的輪廓都變得冷硬起來,“醒來便發現道脈重創,修為盡失,體內補天訣也有不同,實在令人驚喜。”
“難怪你會試探我,”至此,顧平林確定了心中的推測,“是程氏救了你。”
當時玄冥派與六御公郭逢多有往來,玄冥派的客人都住在主島,他被段品打落紫芝崖,能暗中救他且助他離開蓬萊島的,唯有同在主島的姨母程氏。他敢踏入自己的陷阱,便早有準備,之前失蹤的那些蓬萊弟子就是他在挑選替身,此人擅長醫術,改頭換面不難。
對面的人“嗯”了聲,一只手依舊把玩著燈罩:“繼續講。”
顧平林道:“之后是姚楓與齊婉兒接應你。”
他讓齊婉兒現身引開齊氏,卻事先告知了脫身的辦法。離開蓬萊島之后,程氏不可能帶他回玄冥派,正好交給前來接應的姚楓與齊婉兒。
“大致相差不遠。”對面的人彎了唇。
天意如此。顧平林道:“重傷的你恰好蘇醒記憶,利用前世的《補天訣》修復了道脈。”
從頭開始,對他而言不是壞事。前世《補天訣》出自玄冥派功法,今世《補天訣》自靈心派功法與《煉神九章》中悟出,失去修為,等同破而后立,正好將他之前的段氏、玄冥派與靈心派雜學去掉,從而修習最純粹的《補天訣》。擁有糅合兩世優勢的、全新的《補天訣》,加上超卓的天賦,所以他的進境才會這麼快。
對面的人側過臉來:“錯了,沒有記憶的我,同樣也能創出修復道脈的《補天訣》。
”
顧平林不能反駁。
他當然能,他是段輕名。
記起前世,卻忘記了今世,面前這是一個更強、更危險、更瘋狂的妖怪。
顧平林拉了下披風門襟。
“蓬萊之事,是出自你之手。”語氣無絲毫憤怒,如果能夠被打敗,妖怪只會更加興奮。
顧平林不否認:“是我的殺局,只為殺你。”
“哦?”單手扶著燈罩,段輕名停下動作,“你還是那麼想殺我。”
顧平林反問:“我想殺你,難道很奇怪?”
段輕名神色莫測地看了他片刻,收回手,輕笑:“顧平林,你還是這麼不知好歹,一點也不感激你的救命恩人。”
“沒有你,我不會需要任何人救命,你害我一無所有,我應該感激你?”
“我只是幫你處理那些會絆住你腳步的麻煩,讓你走得更遠。”
“你只是太寂寞,想找一個人陪你走,你過度在意這個被選中的人了,”顧平林停了停,道,“我永遠不會跟隨你,段輕名。”
對面的人饒有興味地瞇眼,薄唇吐出意味不明的話:“你已經在追逐我。”
“嗯?”心猛地一動,顧平林蹙眉,卻想不起什麼。
“我給了你機會,你卻沒有回避失去記憶的我。”
“我只是……”
因為執念?執念究竟是什麼?顧平林停住,沒有往下說。
段輕名打量他,話鋒一轉:“能夠逼殺我至此,你確實有長進,但殺局已經失敗,如今你還攔得住我嗎?”
顧平林道:“我為何要攔你?”
段輕名悠然道:“殺陳前,殺步水寒,或者讓靈心派消失,我可以做的事情多了,你當真不打算阻止?”
顧平林伸手,顧影劍顯形。
“殺我,就憑現在的你?”段輕名道,“道途無望,不配接我一劍,你是怎樣將自己弄成這副可憐的模樣,我有些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