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修煉的事瞞不過他。顧平林語氣一淡:“那又如何?”
“你太執著。”
“大道之前,誰不執著?”
人在道途,誰真無求?心有所求,誰不執著?
段輕名沒有再反駁,微微笑了。
道途之事兩人向來就有分歧,顧平林索性話鋒一轉:“良辰美景,何必執著于論道?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要問你。”
“良辰美景不宜論道,就找我算賬?”段輕名不以為然,似乎早就猜到他要說什麼,“萬籟嘛,他竟然沒有廢物到底,讓我意外,你難道不覺得有趣?”
顧平林語氣有些嚴厲:“他是不是廢物,都不是你插手的理由,你是安心斷送他的道途。”
“別人的道途,非我能斷送,”段輕名道,“我只是讓他們早一點認清自己。”
顧平林道:“你的想法有異于常人。”
“是你們不愿承認事實,”段輕名迎著風,聲音有些清冷,“只有廢物才會為一句話動搖心志,他們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成為別人的累贅。”
溫柔的皮相褪去,涼薄的一面終于顯露。顧平林不禁拉緊肩頭披風:“在我看來,守護想要守護的東西,承擔想要承擔的責任,做此生想做的事,也是一種道,非天之道,卻是人之道。”
“說得好,”段輕名撫掌,轉身面對著他,輕笑,“但是廢物能守護什麼呢,顧小九?別人我沒興趣,但我了解你,你向往天道,卻要被所謂的責任牽制,你想破境飛升,卻還在那些廢物身上投注心思,妄圖兼顧一切,以至進境緩慢,你真的不急嗎?”
磁性的聲音極盡誘惑,溫柔地刺透人心。
顧平林不為所動,側過身去:“我進境緩慢自有緣故,并非如你所想,世上也不止你段輕名能兼顧許多。
”
段輕名盯著他看了許久,突然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帶得他側回臉:“你……真是不聽話。”
真是不聽話。
顧平林渾身一顫,心跳驟然加劇。
靈魂深處,電光石火間,耳畔竟響起同一個人的聲音,沒有這麼溫柔的笑意,也沒有這隱隱的無奈,只有冰凍三尺般的寒。
——真是不聽話。
——這樣就放棄了,你真是令我失望。
不知何處傳來的聲音,引得神魂動蕩不止,顧平林臉色發白,禁不住輕輕按住心口,呼吸急促起來。
什麼時候?是他?
失神瞬間,脈門突然被人扣住,凌厲霸道的真氣侵入體內,直沖丹田而去!
幾乎是出自本能,顧平林猛地揮開那手,體內造化真氣運轉到極致,將那道補天真氣徹底絞殺!
待反應過來,顧平林不由心一沉。
對面,段輕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沒再動作。
顧平林微微握拳:“你一定要逼我翻臉?”
“你怕我,”段輕名道,“我只是奇怪,前世我到底做過什麼?你說我害你師門,毀你道途,嗯……或許我會害你師門,但毀你道途又怎麼說?”
他敢出手試探,必定早就猜出了不少,隱瞞已經沒有必要。顧平林寒聲:“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大致猜到一些,方才只是證實,”段輕名停了停,“真意外,前世我們竟然是這種關系。”
“意外嗎?”顧平林神色冷峻,“我們原本就是這種關系,現在也是。”
“我以為,我們現在應該是與寒英雙劍……”段輕名側身躲開刺來的劍,伸手覆上那握劍之手。
兩手交疊,顧平林守住心神,抬腳要踢。
段輕名突然先一步抬腿纏上來,腳尖還輕輕地、極其曖昧地勾蹭了下,在顧平林發怒之前又迅速退開,收起戲謔之色,語氣溫和純善:“好了,再打就驚動里面的人了。
”
他主動退讓安撫,顧平林有些措手不及,惱怒,此人態度轉變之快,在于他會掌控人心,又比前世更熟悉自己,正在根據自己的反應判斷下一步行動:“你在戲弄我?”
段輕名莞爾:“介意的,不正是你自己嗎?”
都說不打笑臉人,此人大概是唯一笑起來仍讓人想打的例外,顧平林再三握了握劍柄,權衡片刻,還是收劍了。
段輕名立刻就忘了兩人剛才還劍拔弩張,若無其事地走近他:“是在這里?”
顧平林道:“你都猜到了,還想說什麼。”
段輕名看著那株桂花樹:“這種毫無樂趣的事,我向來不喜歡,既然是對手,難道不該留著繼續對付我更有趣嗎?”
顧平林不答。先給人希望,再一步步摧毀對方的意志,玩弄人心,這才是他最熱衷的游戲,而不是廢人道脈,徹底了斷對方的道途。
“能激怒我的事情并不多,”段輕名收回視線,“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那聲音又輕又柔,顧平林卻感覺有兩道審視的目光凝聚在身上,寒利如冰刃。顧平林終于開口:“你失去過重要的人嗎?”
“重要的人?”段輕名偏過臉,拖長聲音,“喔——我這種無情無義的人,有誰重要到讓我破例呢?我想想……是說你嗎?”
顧平林已冷靜:“前塵舊事,你也說了不必過于執著,如今你已經知道了想知道的事,到此為止吧。”
“是曲琳。”確定的語氣。
往事重提,顧平林也覺得索然無味,甚至有些微的難堪,好似又一次將曾經的狼狽模樣暴露在這個宿敵面前,顧平林微微低頭,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