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當時情形,顧平林不覺莞爾。事實上,自己根本沒半分把握,利用魔修,兵行險著,一路上無時無刻不在算計,煞費苦心,實是可嘆。
如今時間提前,周圍景物有熟悉的,也有不曾見過的,顧平林甚是感慨,無意中,余光瞟見了旁邊的段輕名。
此人最好生事,難得老實一回,也算奇事。
察覺情況,顧平林抬眸看向遠處。
一群人朝這邊走來,因沙地外樹木稀疏,沒有可遮擋視線之物,雙方很快就見了面。數十名俊美男女簇擁著一座花榻,榻上美人臉色有些不好,看到顧平林,她卻立刻收起了郁色,揮手示意眾弟子放下花榻。
歡樂天的人竟然最先趕到。顧平林意外:“這麼快。”
“這麼快又見面,公子與歡樂天甚是有緣。”歡喜娘娘竟親自站起身,優雅地朝顧平林作了個禮,聲音輕柔,聽來像極了挑逗,可細想來,她說的只是“與歡樂天有緣”,又讓聽的人覺得自己多心了。
顧平林拱手:“娘娘別來無恙。”
“不瞞公子,這一路走來,煩心事不少,妾頭發都愁白了幾根,”歡喜娘娘嘆了口氣,似乎很是疲倦,重新坐回榻上,莞爾,“比不得公子清閑,風采不減。”
無端損失兩名內丹大修,不容她不愁。顧平林聞言付之一笑,目光掃過那些弟子,男男女女中,一名白衣弟子不著痕跡地往花榻后移了兩步,抬手壓了壓頭上的幕籬。
“娘娘之愁,在下或能消解一二。”溫和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慵懶。
顧平林轉臉看身旁人。
收斂鋒芒的段輕名當真是溫文爾雅的佳公子,歡喜娘娘也有留意他,卻并未重視,此時聽到這話,她不由微微直了身,美眸中閃過一抹冷色,粉面上笑容不改:“哦?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段輕名,也是……”段輕名將頭偏向身旁緊蹙雙眉的顧平林,“他的師兄。”
“原來你就是段公子啊,”歡喜娘娘恍然,似乎想起了什麼,頗有深意地看著他,“不知段公子方才之言是什麼意思?”
段輕名笑道:“這嘛,段六實在不忍見佳人愁眉,愿為開解一二。”
歡喜娘娘眼波一轉:“你真能解我之憂?”
“段六不敢妄言。”
“你怎知我所愁為何?”
“娘娘又怎知,我不知你所愁為何?”
歡喜娘娘看了他半晌,輕笑,半身倚到榻頭上:“那你說,我在想什麼?”
段輕名道:“我猜,娘娘想找一個人。”
榻沿纖指一僵,歡喜娘娘直起身,眼波含情:“嗯,你知道他在哪里?”
段輕名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似乎不重要。”
歡喜娘娘又笑了,重新歪倒身子:“那就是不知道了,你又如何為我分憂?”
“我確實不知道那人在哪里,”段輕名不慌不忙地道,“但我知道,娘娘并不會去找他。”
歡喜娘娘沉默了。
閻森是何許人,魔域共主嵬風師都不愿意惹他,何況歡樂天?這段仇是注定要忍下。
榻旁一名面容英俊、手執竹簫的白衣男子道:“娘娘,難道就這麼算了?”
“誒,”段輕名道,“娘娘的決定很英明,時副門主何必質疑。”
那人正是歡喜娘娘的心腹、歡樂天副門主時令,也是位內丹大修,聽他這麼問,面色便有些不虞:“你……”
歡喜娘娘抬手制止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段公子果然心思玲瓏,妾確實不打算找他。”
段輕名笑道:“既不打算找,娘娘又何必追究,又何必煩惱呢?”
“如此,妾的確是自尋煩惱了,”歡喜娘娘也嫣然一笑,“段公子一席話,教人茅塞頓開,妾該如何答謝你呢?”
段輕名謙遜:“為娘娘分憂是在下的榮幸,何來答謝之說,不過……”他停了停:“倘若時副門主能將目光從我這表妹身上移開,那就更好了。”
歡喜娘娘登時笑得花枝亂顫,歡樂天眾人也笑成一團。時令面不改色,竹簫輕敲手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能看我們娘娘,我看令表妹又有何不妥?”
“嚇人就很不妥啊。”段輕名側身讓開。
果然,齊硯峰通紅著臉躲在顧平林身后,已經抹起了眼淚。
“噯呀!你把她嚇哭了,”程意連忙站出來,“她很膽小的,你別看啦,要不就看我吧。”
時令聞言臉皮一抽,他精通雙修之術,走的卻是陰陽和合之道,并不碰男人,看程意有甚用?
眾人笑得更厲害。
“好了時令,看你,把人家小姑娘都嚇哭了。”歡喜娘娘忍笑吩咐。
時令恭順地答了聲“是”,再沖齊硯峰一眨眼,這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當真不看她了。
顧平林冷眼看他。
因為所修之道特殊,歡樂天的人出格些也無人見怪,然而這時令是真正聲名狼藉,他面容如玉,極擅花言巧語,實則心狠手辣,被他采過的女子幾乎沒有活下來的,且他藥術了得,研制出許多十分缺德的藥,前世曾有人中了他的奇藥,連顧平林也束手無策,后來那人用什麼辦法化解藥力,不得而知,只是從此再不能人道了。
“兩位……”歡喜娘娘正要說話,忽又警惕道,“眾人當心!”
眨眼之間,狂風大作。
這陣風來勢極猛,地面沙石滾動,好些草木被連根拔起,自眾人頭頂飛過,帶起一片驚呼聲,所有人都被吹得東倒西歪,連歡喜娘娘的花榻也有些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