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嗎,”視線落在桌沿那只手上,段輕名含笑道,“我一個人還不夠你了解?”
“夠,所以我了解,段公子隨身帶了好茶,更深諳茶之道,且為人大方,樂于分享。”
“你啊,我不過說兩句,你就拿我當小廝使喚。”
“不愿?”
“為師弟泡茶是我的榮幸,自當效勞。”
顧平林看著他從容不迫地直起身,從隨身乾坤袋里取出茶葉、茶具、風爐等物,居然還有一大罐陳年的靈山雨水。
爐中炭火紅,小扇子自行煽風,人依舊安然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不沾塵污。
顧平林只靜靜地等待,待茶好,段輕名親手為他斟上一杯:“請,請用。”
茶香縈繞,小小陋室竟透出幾分風雅,顧平林贊道:“好茶。”
段輕名道:“不看不嘗,也稱好?”
“因為你太自信,”顧平林托了下茶杯,“能讓你這麼自信,必是好茶。”說完,他這才低頭看茶色,嗅了嗅,輕輕抿一口,回味許久:“果然好。”
“那我天天為師弟泡上一壺,如何?”
聽著這種隨口的玩話,顧平林又抿了口茶,然后擱下茶杯:“怎敢勞煩,這種話你該對兩位周姑娘說才是。”
段輕名并不意外:“此話怎講?”
顧平林道:“女子癡心,你既無意,就不該去招惹,徒惹因果。”
段輕名漫不經心地取過他的茶杯,倒掉其中剩茶:“你怎知我無意?”
顧平林一愣:“你……”
段輕名道:“你不也對她們感興趣?”
這事瞞不過他,顧平林沒否認,自己確實對周氏姐妹感興趣,而且是因為他,一來好奇這兩姐妹是否還會跟他,二是兩姐妹身份特殊,擔心靈心派受牽連。
段輕名重新為他斟上一杯茶:“專心一點。
”
“嗯?”
天色漸暗,涼風過窗,薄唇邊的笑意似乎也褪去了暖色。段輕名收起乾坤袋,語氣溫和依舊:“你我的道途,她們尚不夠資格插足。”
段輕名果然還是段輕名。顧平林正擔心他惹上周氏姐妹,聞言道:“她們身份不一般,確實不宜招惹。”
段輕名“嗯”了聲:“當然,你這樣想最好。”
得到明確的答復,顧平林也松了口氣,畢竟此人樂于生事,作起妖來夠麻煩。
正此時,房門被敲響了。
“里面可是顧前輩?”外面的人很謹慎,刻意壓低了聲音。
知道來就是聰明人。顧平林開口:“進來。”
一道身影快速閃進屋,又反手將門掩上。
那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身材高瘦,鳳眼薄唇,赫然是神工谷外遇到的藍非雨。
前后不到一年,昔日衣衫襤褸的狼狽少年已大變樣,個子長高許多,再不像之前那般單薄,他如今穿著防御作用極好的妖蠶絲黑袍,顯得胸寬腿長,渾身透著少年英氣,舉止又很謹慎,忽略那鳳眼中偶爾閃過的陰郁狠色,不知內情的人定會將他認作誠實有禮的大派新秀弟子。
瞥見他腰間的配劍,顧平林更覺意外。
那劍收在外形普通的鞘內,似乎毫無靈氣,其實乃是李墨青前世所用的折秀劍,也是銀蘭李家的祖傳寶劍,近代李家家主們因受脈疾所擾,很少外出行走,故旁人只聞其名,不識寶劍真面目。
將折秀劍給藍非雨,足見李墨青用心良苦,只是這藍非雨是否值得如此對待,尚有待商酌。
想到前世這對師徒的結局,顧平林是不贊同李墨青的。
藍非雨乃瞞天幻境魔頭藍谷之后,身懷《禁心秘笈》,他為躲避魔域追查,才想入正道宗門,誰知陰差陽錯遇上李墨青,便順勢拜入仇家門下,李墨青憐他無依無靠,精心教導,他卻伺機報仇,李墨青落得那樣下場,正是他自己所造成。
如今李墨青已知藍非雨的身份,仍心無芥蒂,可見確是位純善之人,但愿他能化解藍非雨心中的仇恨,畢竟前世藍非雨最后對他還是有幾分感情,為他尋醫求藥,可惜李墨青已心灰意冷,拒絕醫治,直到藍非雨死。
此時藍非雨還小,不是那個叱咤一方的萬法門大護法,見顧平林不說話,他明顯有些緊張,僵硬地作禮,言語帶出幾分局促與靦腆:“見過顧前輩。”
顧平林問:“你怎會在這里?令師呢?”
提到李墨青,藍非雨面上掠過一絲極為復雜的神色,迅速低頭:“家師在神工谷,我是奉命來飛劍宮送信。”
段輕名笑道:“尊師想必已經在修煉《蘭庭十三劍》了,可喜可賀。”
藍非雨飛快掃了兩人一眼,隨即又垂下眼簾,規規矩矩地答道:“師父脈疾未愈,身體不好,不能修習《蘭庭十三劍》。”
“嗯?”顧平林目光微斂,“莫非靈石乳功效不足?”
“不是,靈石乳被盜了。”藍非雨低聲答。
被盜?顧平林沉吟半晌,舒展雙眉:“那真是可惜。”
藍非雨抬臉道:“前輩放心,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會為他尋到靈藥。”
顧平林頷首:“有你這樣的好徒弟,李兄幸運得很。”
鋒利的目光有如尖刀,直插入心,藍非雨本就有鬼,被看得渾身一顫,想初見時輕易就被揭破身份,更不敢再說什麼,忙又重新低下了頭,袖底雙手隨之握緊。
顧平林卻收回視線,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才又道:“罷了,李兄乃豁達通透之人,想來也不至耿耿于懷,你不必過于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