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異抱劍立于榻旁,神情冷淡。后方則站著數十名天殘門弟子,或獨眼或斷臂,更有毀容者,整張臉猙獰詭異。
天殘門的兇名加上這種場面,讓不少人心里發怵。饒是君慕之伶牙俐齒,也覺得頭皮發麻,緊張不已。
南珠上前抱拳作禮:“真人駕臨,在下蓬萊之主南珠,有禮了。”
老病真人不回禮:“你就是南珠。”
見他態度輕慢,蓬萊眾人都有忿忿之色,南珠反而忍住了:“正是,早聞前輩大名,今日有幸得見,名不虛傳。”
一聲“前輩”,將兩人從同等的掌門身份變成了前輩和晚輩的身份,倒也勉強為對方不回禮做了解釋,找回了一點面子。
老病真人這才略略打量他幾眼,呵呵笑起來:“老了老了,果然都是后輩的天下了。”說完又一陣急喘。
南珠邀請道:“前輩既然來了,不妨進里面說話。”
“不啦,”老病真人邊喘氣邊擺手,等好了些,才接著道,“我就是來看看我那個新弟子,人在哪兒呢?”
君慕之機敏,馬上走出來跪拜:“弟子君慕之,拜見掌門真人。”
“就是你?”老病真人和藹地招手,“你走近些,我仔細看看。”
天殘門人性格古怪出名,這位掌門怕也不好糊弄,君慕之心中忐忑,忍不住看周異。
周異還沒表示,老病真人便笑了:“怎麼,不愿意?”
“弟子不敢。”君慕之硬著頭皮走近榻前,重新跪下。
老病真人問:“身有殘?”
南珠忙道:“我這位兄弟傷了記憶。”
“哦?記憶……”老病真人理解地點頭,“可還記得家人兄弟?”
“回掌門,記得。”君慕之也聰明,記憶缺失的借口已經夠牽強,若是答“不記得”,那就更值得懷疑了。
“傷了記憶,確實難辦啊……”老病真人忽然抬手放到他的天靈蓋上。
眾人色變。
“前輩且慢!”南珠叫。
“師父!”周異上前一步。
老病真人倒沒有動作,挑眉:“這是急什麼?”
他若要趁機毀去君慕之的意識,君慕之就真變成“記憶有殘”了。借口是己方送上的,南珠只得再次作禮:“請真人看平滄公之面。”
“平滄公的面子要給,天殘門規矩也要有,”老病真人態度依舊溫和,語氣卻沒了笑意,他看著君慕之,“你怕什麼?”
早知如此,還不如舍一只耳朵。君慕之嚇出身冷汗,勉強笑道:“弟子頭腦已不好使,不想更傻,影響修煉。”
“嗯,聰明人,”老病真人放開手,“我也不喜歡傻徒兒,哈哈,咳……希望你永遠也不要犯傻,起來吧。”
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此番試探兇險萬分,君慕之暗暗心驚,也后悔不該耍小聰明,起身對上周異嘲諷的視線,更覺尷尬,忙低頭退到弟子群里,卻被周圍天殘門弟子的容貌和不善的眼神嚇到,反應過來,他立即溜到周異身后。
老病真人有氣無力地擺手:“事情已完,那就走吧。”
君慕之此時哪里還敢多說,朝南珠搖頭示意。
南珠黯然。
天殘門眾人正欲離去,突然,半空傳來大笑聲,眾人忙駐足觀看,只見一名短衫老者從天而降,虎背熊腰,面容兇惡,不是劍魔閻森是誰!
“果然在這里,叫老子好找!”閻森拉住顧平林,“姓段的那個呢?”
顧平林不答。
閻森捏著他的喉嚨威脅:“不說?”
“多年不見,閻老兄好大的脾氣。”老病真人開口。
“你他娘……”閻森轉臉要罵,待看清對方是誰忙又停住,放開顧平林,“練獄?”
老病真人“哎”了聲,氣息奄奄地笑道:“閻老兄別來無恙。”
閻森咬牙:“罷了,你在這里,老子不動靈心派的人就是。”說完居然就一陣風似地遁走了。
老病真人大概是笑得過度了點,急劇地喘氣,半趴在榻上閉目養神,幾名天殘門弟子過來抬起木榻,一行人慢慢地走遠。
君慕之離去,南珠明顯情緒低落,但這番變故對他來說未必全是壞事。顧平林看在眼里,寬慰了他幾句,然后就去找段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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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藥香彌漫,段輕名坐在桌旁配藥,面前擺著個二三十個拳頭大小的敞口瓶,瓶中盛著各色藥材,房間中央的地上放著個人頭大的丹爐,漆黑有光,品質非凡,爐底可見火光閃爍。
顧平林略吸了吸氣,認出來:“蜈木炭。”
“正是蜈木炭。”沒有任何的稱量工具,段輕名只隨手拿了支折扇,輕輕一扇,或者合攏在桌沿一磕,那些敞口瓶里的藥材便自行飛出,落入丹爐。配藥,換炭,整個過程有條不紊,他人卻始終悠閑地歪在椅子里,一副溫文模樣,手指不沾半點藥末炭灰。
顧平林前世最厭惡此人這副模樣,認為是故作姿態,如今換種心境來看,其實也很賞心悅目。
“是長夜的解藥?”
“是長夜。”
他果然對毒更感興趣。顧平林也不奇怪。遇上長夜這麼特殊的毒,他感興趣是必然,就算沒有這次的事,他知道了也會嘗試一番的。至于解藥,顧平林反而不著急,能夠完全掌握毒性,配制解藥只會更容易。
段輕名邊思考配藥,邊慢條斯理地道:“這麼大個人站在門口,讓人說我怠慢師弟,怎樣,又是來道歉?你以前對我做了多少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