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礁石上架著座木亭,正是辛忌與人約定交信的地方,此時亭內有十來個賞風景的游客,顧平林大略掃視幾眼,就將他們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等到那群游客離去,兩人走進亭子,扶欄觀海。
段輕名道:“此地并無外人,看來你猜錯了。”
顧平林哼了聲,也自疑惑。
身后除了郭逢的人,再沒有其他眼睛,難道嵬風師沒打算追查辛忌的下落?這不可能,就算他放過辛忌,也不會任由那封信落在外面吧。
顧平林忍不住瞟身邊人。
白袍被海風吹出褶皺,墨發與素絹發帶顫動不止,那張捉摸不透的臉,那唇邊的笑意,連同扶著欄桿的手,都毫無破綻。
“來,看仔細一點,”段輕名轉身在亭中石凳上坐下,“又在懷疑我,我不過離開一夜,你就什麼都算到我頭上。”
顧平林不客氣:“你這種人離開片刻都會生事,何況一夜,想讓人信任也難。”
“總之都是我錯就對了。”段輕名揮袖拂去旁邊石凳上的沙土,示意他坐。
顧平林過去坐下。
這種退讓的姿態,換成誰都會忍不住信任,然而兩人交手多年,顧平林對他的手段熟悉得很。言語上的退讓只是假象,賭局一開,此人不會手軟,照他一慣的趣味與行事,定會設法阻礙自己獲得線索,故意提醒魔域的人是有可能的。但看君慕之的情報,以及這一路上他的反應,他事先應該沒有來過此地,可以排除這種情況。
尋思之際,顧平林也沒放過身外動靜:“你看我做什麼?”
“你懷疑我,我當然也懷疑你。”
“哦?”
“我們都清楚,嵬風師不可能放棄追查那封信的下落,”段輕名不緊不慢地道,“你方才走在后面,是不是暗中做了什麼,故意賊喊捉賊,好讓我不懷疑你?”
顧平林舒展雙眉:“有理。”
“別急,還沒說完,”段輕名卻又笑道,“在我眼底,這種事你還做不到毫無破綻,所以這個可能大概不存在。”
顧平林不急不氣,回敬:“當然,裝模作樣的事你最擅長。”
段輕名含笑道:“好了,我們就不要互損了,不如想一想原因,也許是我們疏忽了什麼。”
顧平林道:“你有看法?”
“我嘛,”段輕名停了停,“沒。”
賭局已開,誰也不會與對方分享線索。顧平林識趣地沒有再問,正要轉移話題,忽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石橋頭。
曲琳。
認出來人,顧平林并沒第一時間觀察她,而是迅速瞟段輕名,見他微微皺了下眉,顯然曲琳的到來也在他意料之外,顧平林這才徹底打消懷疑,轉看曲琳。
多日不見,曲琳越發美麗,秀發堆疊,插了兩支簡單的花簪,寬大的淡藍色外袍掩住了窈窕腰肢,也不難看,反倒顯出一段沉靜脫俗的氣質。
看到顧平林,曲琳神情剎那間生動起來:“顧師兄!”
兩人都站起身。
曲琳快步走進亭子,欣喜地道:“你也在這里!”
君慕之說過主島上有玄冥派的人,她出現在這里也不算奇怪。顧平林看看段輕名,客氣地道:“曲姑娘。”
曲琳笑道:“你怎會在蓬萊,莫非也是去海境?”
“正是,”顧平林道,“我與段師兄同行,想不到會遇上曲姑娘。”
曲琳這才注意到旁邊的段輕名,意識到自己有失矜持,臉一紅,連忙低頭:“段公子也在。
”
段輕名這才開口:“我這麼大個活人在旁邊,曲姑娘卻只看到顧師弟,大概我是不受歡迎的了。”
曲琳本性真純,聽不出戲謔,只當他是真的怪自己失禮,頓時無措:“我……并無此意的,我方才沒注意,段公子別見怪。”
段輕名笑道:“叫他師兄,叫我就是段公子,噯,曲姑娘也不用解釋,一定是我不入你的眼。”
曲琳更尷尬,求助地望著顧平林。
段輕名本就善于辭令,口才勝過他的真沒幾個。顧平林毫不意外:“巧舌如簧,不必理他,曲姑娘你怎地獨自出來?”
這話問得別有深意,曲琳只當他是關心,略作遲疑便笑道:“我聽說擁碧灣景色不錯,就過來走走,你們怎麼在這里?”
顧平林皺了下眉,不動聲色地道:“我二人剛拜訪過段氏家主,順路來游玩。”
“原來如此,”曲琳松了口氣,看段輕名,“程師叔祖也在,段公子不去見她嗎?”
段輕名笑著傾身,俊臉湊近她:“曲姑娘若是希望我去,我就與你過去啊。”
這話略嫌輕佻,很曖昧地點破了曲琳的意圖。曲琳通紅了臉,慌忙后退:“我……”
“曲師妹,顏師叔找你,快回去了!”一名女弟子在遠處叫。
“啊?”曲琳忙看顧平林。
顧平林道:“我們也要回去了,曲姑娘保重,海境再會。”
曲琳失望,低頭告辭。
目送她離開,顧平林暫且放下心頭事,又忍不住看段輕名。他故意逗曲琳,行為未免唐突,分明是做給自己看的,之前遲遲沒表現,想不到他仍對曲琳感興趣。
段輕名盯著他片刻,問:“在想什麼?”
顧平林聽那語氣,仍捉摸不透他的態度,好在顧平林原本就沒打算接受曲琳,不欲在此事上與他起沖突,隨口道:“想你的顧影劍法。
”
提到劍術,段輕名果然心情大好,眉梢染上笑意:“你要看也容易,有什麼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