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楓吐出兩個字:“走了。”
齊婉兒急問:“去了哪里?”
姚楓道:“不知。”
剛被段輕名兩句話氣跑,回頭才想起自己是想看著他的,再去找卻不見人影了。齊婉兒不耐煩地問:“那顧……他師弟呢?”他是真忘記問顧平林的名字了。
姚楓神情有些微妙,沉默半晌才道:“也走了。”
“去了哪里?”
“不知。”
“哪來的人,怎麼說不清話!”齊婉兒不耐煩,甩袖離去。
姚楓也不生氣,繼續沉默地看海。
不遠處隱蔽的過道里,辛忌轉身,喃喃自語:“前世關系……什麼意思?”
船上所有人中,他是修為最高的一個,隱匿氣息偷聽談話,從頭到尾竟都沒人發現。
想了許久仍不明白話中意思,他索性放棄猜測,拈著胡須“嘿嘿”笑兩聲:“老夫就知道,這兩個小子不像表面那麼和睦,哼。”
說完,他倒背著手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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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東海上航行數日,沒遇到什麼危險,這本來就是條常用航線,所經過的海域都是有主的,沒有兇獸,只偶爾會見到低中級妖獸出沒,至于尋常暴風惡浪,還入不了修士們的眼,魚脊船完全能應付。
船沿著固定的路線,漸漸地靠近了棋子礁海域。
棋子礁由上千個大小相近的圓形小島組成,島上都是黑色或白色石頭,故而得名棋子礁,中間暗流甚多,船只很容易迷路,地勢易守難攻,因此常引發海上門派的爭奪戰。
這日,顧平林正在床上打坐,忽聞一聲琴響,四周氣流開始波動,顧平林不由得睜開眼:“嗯?”
船身猛地一震,船頭被掀得老高,接著又“嘭”地落下,整座船劇烈地搖晃。
顧平林立即起身:“怎麼回事?”
對面段輕名還是穩穩地斜躺著,閉著眼,書冊恰好翻到一半,反扣在胸前。
甘立匆匆進來:“顧師叔,前方好像有爭斗,十三公子已經過去了。”
“你留在船上,我去看看,”顧平林走出兩步,又回頭,“這樣的熱鬧,你沒興趣?”
段輕名果然道:“琴劍入道,都是熟人,不新鮮。”
顧平林道:“他們的對手很新鮮。”
“唉,”段輕名坐起來,“不就是讓我跟你走,方便監視,何必說的這麼誘人。”
“達到目的就好,”顧平林不客氣地道,“走了。”
場面與顧平林猜測的相同,前方是一片灰黑的空間,靈氣失衡,那片海面不斷地左右傾斜,海水亂流。琴聲不止,越發激烈,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機,上空劍影重重,劍氣森然,包裹著一個巨大的珠影。那珠影滴溜溜地轉動,迸射幽藍寶光,與劍氣分庭抗禮。此等威力,分明是內丹修士斗法。
顧平林兩人趕到時,齊婉兒和姚楓、江若虛都已經在了,對面遠處隱隱有數十名穿著蓬萊島服飾的修士在觀戰,面對真正的內丹大修之戰,眾人都不敢插手。
“以琴引劍,琴劍雙修,廣陵派劍術也是別出心裁。”齊婉兒看得認真,眼底卻沒多少佩服之色。
他看的正是段輕名說的“熟人”,寒英雙劍。馮英盤膝端坐在海面,低頭撫琴,身旁巨浪翻涌;嚴寒左手抱琴在半空中翻飛,右手撥動琴弦發出金石之聲,時而又屈指扣劍訣,兩柄寶劍帶出無數劍影,將對面的人困住。
顧平林看著半空的珠影:“探海龍珠。”
齊婉兒是世家子,聽過龍珠之名,驚訝:“那人是六御公?”
身為蓬萊三公之首,那六御公郭逢生得身材魁梧,濃眉虬髯,虎目含威,唇角下撇得厲害,面相看上去十分不善,此刻他屹立半空,單手執本珠,背上錦袍飛舞,面對兩人攻勢竟絲毫未落下風。
雙方僵持不下,誰也不肯讓步。
琴聲戛然而止,馮英盤旋飛上半空,琴劍合一,嚴寒已退到他身旁,兩人幾乎是同時抬起手捏劍訣,合招將出。
郭逢見狀亦毫無懼色,冷哼了聲,加持真氣,探海龍珠法影再放大,海中頓時升起一道水柱,形成蛟龍取水的奇觀,大量海水被龍珠吸納,空間內海面有剎那的下降。
顧平林微微變色,疾喝:“快退!”
話音未落,雙方絕招同出!龍珠旋轉,射出無數鋒利的水刺,鋪天蓋地地襲向寒英雙劍!顧平林等人原本站得遠,奈何事發突然,內丹修士的大招攻擊范圍太廣,幾個人都受到波及。顧平林與段輕名反應最快,姚楓與齊婉兒、江若虛三人都沒注意,等招式出來已經遲了,好在郭逢主要針對寒英雙劍,邊緣這些水刺所含力量已經不那麼強,但也絕對不弱,這可苦了齊婉兒,昔年齊真東海敗北,齊氏在蓬萊島跟前抬不起頭,此時他若出招,被人認出齊氏劍術,必會引來蓬萊島一番羞辱。
眼下情勢危急,不擋又不行。
齊婉兒咬牙,正要出劍,身后忽有破空聲起,一道劍光自半空斬落,厚重的劍氣在海面掃開,帶動大片海浪涌起。
是姚楓。
此等修為,應是接近化氣五重境。顧平林暗中作判斷,又忍不住感慨,山外姚家,名不虛傳。
若要形容三家劍術,顧影劍法必定是“繁”,飄渺華麗,變化繁復,無可捉摸;齊婉兒的劍法當稱“貴”,氣勢凌厲,每一招卻極為美妙,透著矜貴之氣,自顯身份;而姚家劍術,則是一個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