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前的話向來是不怎麼好聽的。
“你們以為自己是誰?”
“渾身沒幾兩骨頭,也自不量力想充英雄!”
“這點修為送命,外人只會笑掉牙!”
……
顧平林自是低頭不語。
段輕名謙恭地道:“師兄責罵的是,我們知錯了。”
見他兩人這樣,陳前漸漸地止住了罵,冷著臉對顧平林道:“師父花了多少心血在你身上,你該明白。”
顧平林跪下。
段輕名跟著半跪:“都是我,請師兄責罰。”
唯有步水寒將俊秀的臉一揚:“不過殺了只兇獸,什麼了不起!顧師弟才納元境就有這等勇氣,不嘉賞就罷了,值得這麼罵!”
“你!”陳前火氣“噌”地又上來,“你簡直死性不改!”
“師父都說了生死有命,男兒但求痛快一戰,怕什麼死?”
陳前一掌將草地轟出個大坑,指著他對常錦心道:“給我請門規!”
……
因為兇獸之事,所有弟子都被提前召回,這次連常錦心也罕見地生氣了,讓顧平林與段輕名兩人自去一邊思過,其他人不許打擾。
顧平林枕著雙手,躺在草地上。
前世,落雁沼澤這處機關是在三十幾年后被一個叫張道民的散修真人無意中打開的,此人可謂是運氣壞到極點,被脫困的炎雀當場啄死,恰好一個過路的西原弟子看見,才沒有留下千古謎團。此番幸虧自己提早修了造化訣,炎雀誤認為是百川老祖才不敢妄為,否則后果嚴重。
如今太多事情被改變,未來是否也會影響自己?
顧平林側臉看不遠處。
常錦心的命令對靈心派弟子有用,卻攔不住外人熱情,幾個玄冥派弟子正圍著段輕名說話,十分感激的樣子,根本不知道這個“恩人”才是讓他們師兄弟傷亡的罪魁禍首,顧平林微嗤。
“顧師兄?”低低的聲音傳來。
“嗯?”顧平林立即收回視線,坐起身,“曲姑娘。”
曲琳本有些羞澀,聞言卻笑了。
兩人還只是半大少年少女,這聲“姑娘”委實莊重了些。顧平林沒有笑,回想起那一夜更覺無顏面對她,半晌才道:“你沒事吧?”
曲琳正要回答,卻聽段輕名喚道:“那邊莫不是曲師妹?”
曲琳“啊”了聲,連忙道:“是我。”
段輕名笑道:“等了許久也不見師妹賞臉,看來師妹早就忘記我了。”
玄冥派幾個弟子都是因為他才活命,曲琳聞言也不好意思,低聲對顧平林道:“多謝你了。”然后就紅著臉快步跑開。
段輕名依然是溫文爾雅的樣子,談吐幽默,曲琳剛坐下沒多久,就被他逗得抿嘴笑了。
顧平林錯愕。
顯然他是刻意的,難道他還是對曲琳……
發現曲琳偷偷投來的視線,顧平林重新躺下,閉目。
少女的好感表現得太明顯,她與段輕名前世就是因為自己才落得那樣的結果,今世自己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
哪怕是重生,噩夢般的場景也始終盤旋在顧平林心中,揮之不去。
忘不掉的噩夢。
……
漂亮修長的手指牢牢地扣住他的下巴,那雙妖魅的眼睛離他不足三寸,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黑瞳深處翻涌的怒意。
他毫無懼色,挑眉笑了聲:“要殺便殺。”
那人居高臨下看了他半晌,猛地將他丟到地上,嫌棄似地輕聲道:“臟了。”
不屑殺他,怕臟了手。
來自對手的鄙夷,比任何惡毒的言語更能擊潰人心。顧平林猛地抬臉望著他,渾身顫抖,出離地憤怒。
這個人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害死步水寒,玩弄無辜,冷心冷血,這種人又比自己干凈多少!
“那又如何?”他終于失去理智,冷笑,口不擇言,“她自己送上門來,我自然是要享受,你還不知道吧,那一夜我們多快活……”
下一刻,他就重新在那人手中了。
第一次看到那人被徹底激怒的模樣,薄唇彎得迷人,冷酷的、毒蛇般的微笑直侵到了眼底。
他立即閉目,等死。
“放心,”耳畔輕笑聲傳來,那人一字字地道,“我不殺你,顧平林。”
一只手抵在他的丹田處。
他猛地睜開眼:“你……”
預感變作現實,強悍的真氣灌注入體,帶來最深刻的、比死更可怕的絕望。
不——
顧平林睜眼,對上那張臉,登時打了個寒噤,本能地往后縮。
“嗯?”段輕名若有所思,俯下臉湊近他,似笑非笑,“你是在怕我?”
天已經黑了,四周火光晃動,弟子們談話聲不絕。
淺淡的火光映照俊臉,高高的鼻梁帶出大片陰影,閃爍的眸光依舊讓人看不透,卻不似記憶中那麼冷酷。
是做夢。
殘酷至極的夢。
顧平林輕輕地吐出口氣,慢慢地坐起身:“噩夢而已。”
“有我?”
“自作多情。”
顧平林看著火堆邊那秀美的背影,終是松開了袖中的拳頭。
第23章 前世疑云
回首前塵,心如明鏡。
道脈被廢,丹田被毀,因為曲琳的死,沒有留下太多的恨。
這是自己欠她的,身為靈心派掌門卻做出這種事,已是辜負了師父的期望,一切都是自己應受的懲罰。
顧平林微微抿了唇。
早就知道她喜歡段輕名,但那一夜自己酒醉抱住她的時候,她并未過分推拒,自己還當她對段輕名沒那麼情深,這才將她徹底占有,誰知她事后竟決絕地選擇了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