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愣了愣,瞪著他。
“你不記得了嗎?”段非凡問。
老爸還是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開始努力控制表情,繃緊了不讓自己笑得太明顯。
“南大湖公園是吧?”段非凡說。
老爸很響亮地笑了起來,半天才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這都十幾年了,才發現啊?”
段非凡笑著嘆了口氣:“我也猜到了就是你蒙我,不過我真是昨天才發現的,我跟我同學介紹來著,說那兒有個游樂園,他正好開著車,我倆就過去了,一看,南大湖公園,看著像是個社區公園。”
“本來就是南大湖社區的公園,”老爸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不大點兒的一個小公園,南大湖也小。”
“我以前還覺得湖很大。”段非凡看著老爸,這種大笑的樣子,他這些年都沒見過,甚至在記憶里都沒找著。
“哪個同學還開車啊?”老爸問,“丁哲嗎?”
“不是。”段非凡笑笑。
“隔壁宿舍開跑車那個嗎?”老爸又問。
“你記得挺清楚啊。”段非凡有些吃驚。
“那廢話,”老爸把打著夾板的左手放到臺子上,趴著往前湊了湊,“你要說隔壁有個騎自行車的,我肯定記不住,跑車,這能記不住嗎?”
段非凡也趴著湊到玻璃前,雖然拿著電話說話,這麼湊近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但氣氛上卻帶上了背后議論人的私密感。
“開的是個911,以前市場那個五金批發部的,不是買了個二手保時捷麼,”段非凡說,“那個是718。”
“911比那個貴。”老爸說。
“是。”段非凡點頭。
“那你這個同學家里很有錢。”老爸說。
“是的。”段非凡點頭。
“他為什麼會去你們學校,你凌姐說你們學校不怎麼樣,”老爸說,“她學校就夠不怎麼樣的了,還鄙視你們學校,你學校是不是有點兒過于次了。
”
“跟她學校差不多吧,”段非凡笑著說。
“那你這同學估計是被家里趕出來了,”老爸說,“有錢人孩子這會兒都送國外去了。”
“他……不太一樣。”段非凡說。
“我看也是。”老爸說。
“你倆關系好嗎?你問他借那個跑車假裝開一下,拍個照片,”老爸又說,“下次讓你老叔帶過來,我給那幫傻逼開開眼。”
“嗯,”段非凡應著,“下次還是我來。”
“不用,”老爸擺擺手,“你老叔或者段凌過來就行了,你上你的課。”
“段凌上班,老叔店里忙,”段非凡說,“就我最閑了。”
老爸沒說話,似乎在猶豫。
段非凡也沒出聲,看著他。
“你來?”老爸問。
“我是親生的嗎?”段非凡問。
老爸嘖了一聲:“那不一定,得問你媽。”
“我媽說我是她跟狗生的。”段非凡說。
“她上哪兒找那麼帥的狗生這麼個兒子,”老爸指著段非凡,“你照照鏡子,你這個帥,就是隨我。”
“嗯。”段非凡笑著點點頭,“那你為什麼總不愿意讓我來?”
“別扭,”老爸坐直了,擺擺手,“別扭。”
段非凡沒說話。
“別人的孩子,說起自己父母,那是什麼樣,”老爸說,“你呢,父母離婚了,爹坐牢了,娘一年見不著幾回。”
“我不在乎,”段非凡說,“有就行。”
老爸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你有,且有呢,我長命百歲。”
今天上午的課是植物學,因為沒有段非凡在,江闊跟唐力坐在一塊兒,在他的努力示范下,江闊課雖然沒怎麼聽,但記了滿頁的筆記還畫了圖。
“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唐力問。
“啊。”江闊甩了甩手。
段非凡的電話掐著他出教室的點打了過來。
“回來了?”江闊問,“你爸情況怎麼樣?”
“挺好,走,”段非凡說,“直接到學校門口,我請你吃飯。
”
“為什麼?”江闊愣了愣。
“高興。”段非凡說。
看得出來段非凡的確很高興,學校門口碰頭的時候,還遞給他一個小紙袋。
“嘗嘗。”
“這是什麼?”江闊打開紙袋看了看,里面是幾顆拇指大小像白色絨線團一樣的東西。
“龍須糖,”段非凡說,“有一家特別有名的,我回來的時候經過,專門下車買的,你沒吃過吧?”
“沒有,我連見都沒見過。”江闊把紙袋口子撕開一些,用嘴叼了一個出來。
“真講究,做的人手都未必比你這手干凈。”段非凡說。
江闊叼著這顆龍須糖看了看他,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吃吧,”段非凡捏了一個放進嘴里,“一個月就三千五,別擺譜了。”
江闊咬了一口,嚼了幾下發現這個糖中間還有餡兒,香酥的芝麻花生碎,他豎了豎拇指:“好吃!”
“這是原味兒的,”段非凡說,“下月我再去,給你帶別的口味。”
“下月還去嗎?”江闊問,他知道段非凡為什麼高興了,“今天是不是聊得還可以?”
“嗯,”段非凡用力摟了一下他的肩,又抬手在他腦袋上呼嚕了幾下,“我問他南大湖公園是不是大湖游樂園了。”
江闊笑了起來:“就是一個地方吧?”
“沒錯,”段非凡又捏了一個龍須糖,“給我爸樂壞了……我沒見過他那麼笑,不是他進去以后沒那麼笑過,是我從來就沒見過他那麼笑。”
“他心情應該能好點兒了吧,”江闊說,“以前你倆都怎麼聊啊,這麼普通的事兒他都能樂成這樣。”
“謝謝。”段非凡突然說了一句。
“……不用這麼客氣,”江闊愣了愣,“我也不知道能有這效果。”
段非凡和他爸的關系,在江闊能想象的范圍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