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闊轉過頭,段非凡從車上下來,縮著脖子小跑著過來了。
“你怎麼開這兒來了?”
“反正就是瞎轉,這開了都沒半小時就到了,”江闊指著牌子,“你說的游樂園是這兒嗎?”
“是……靠!”段非凡看著公園的牌子,“換名字了?”
“什麼換名字?”江闊問。
“它應該叫大湖游樂園。”段非凡說。
江闊沒說話,低頭拿手機準備查一下這個南大湖公園的前身。
沒等打開頁面,段非凡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那會兒我還不識字。”
江闊轉頭看著他。
“我爸蒙我的也不一定,”段非凡說,“里面看著就是以前的樣子……”
江闊忍不住笑了起來。
“靠,”段非凡往前走進了公園,“我懷疑他真的騙我了,我說想去游樂園,他是不是舍不得花錢?”
江闊笑出了聲,跟過去站在他旁邊,看著一片漆黑的園區:“要不你明天問問他。”
“是得問。”段非凡點頭。
雖然這天晚上挺冷的,但他倆還是往里走了一小圈,風實在是刮得人腦袋疼,才回到了車上。
段非凡不知道江闊是不是故意把他帶過去的。
他覺得江闊沒有這樣的心思,畢竟是一個照顧發燒病人的時候連杯水都不給喝的人。
但江闊又確實有太多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個曾經的“游樂園”,現在的南大湖公園,讓段非凡忽然開始回憶起并不太豐富也很少想起的童年。
卡在他和老爸之間那種陌生而又親切的尷尬中,突然摻進了少許溫馨。
早上準備出發之前,段非凡去了一趟119,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要跟江闊說一聲,明明江闊昨天已經知道了他今天要去見老爸。
但119只有剛跑步回來的唐力是站著的,馬嘯已經走了,現在除了去文印店兼職,呂寧還幫他聯系了食堂,一早他就已經去食堂幫忙了,李子銳屬于長期沉迷于吃和睡的那種,此時還在沉睡。
而江闊稍有區別,并不是每天都起得晚。
“他上課肯定晚起,”唐力說,“周末起得可早了……要不叫他起來?”
“不了,我也沒什麼事兒,”段非凡說,“走了。”
雖然一年也沒去幾次監獄,負責老爸的羅管教還是認識他的。
在見老爸之前,他先去了一個小會議室,跟羅管教和另一個干警先聊了一會,了解一下情況。
“你爸爸也受了一點兒傷,”羅管教說,“昨天通知的時候沒有說,本身傷不嚴重,你爸爸希望先不要說,怕你著急。”
“傷哪兒了?”段非凡問。
“胳膊骨折了,”羅管教說,“在欄桿上砸的。”
段非凡皺了皺眉:“他到底是為什麼?”
“最近幾個月他情緒是不太穩定,我們也找他談過話,”羅管教說,“在這里的時間長了,多少會有些擔心,怕自己出去適應不了,怕身邊親友都疏遠了,他又是個愛看書想得多的人。”
“我應該說點兒什麼或者……怎麼樣能讓他好一點兒?”段非凡問。
“多聊聊就行,”羅管教看著他,“我看他的親屬平時來得多的是你叔叔和堂姐是吧?你當兒子的,反倒來得少。”
“他之前不太愿意我過來,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段非凡有些難受,“我來了有時候沒話說也怕他有想法。”
“說是那麼說,他還是很想你的,”羅管教說完又問旁邊的干警,“之前是不是你也看過這小子小時候的照片?”
“對,”那個干警點點頭,“跟他接觸過熟一點的差不多都看過吧。”
段非凡沒說話。
“你小時候還挺可愛的,”羅管教笑著說,“圓頭圓腦。”
段非凡笑著摸了摸腦袋。
“后面這些時間,你爭取多來看他,隨便聊什麼都行,身邊的事,家里的事,”羅管教說,“給他說說新鮮事,有意思的事,他對外面就不會覺得那麼陌生拒絕了。”
“嗯,”段非凡點點頭,又小心地問,“那他傷了人,刑期會影響嗎?”
“這個我們還在研究,”羅管教說,“他平時表現是很好的,要不之前也不會給他申請減刑,這次被他打傷的兩個人,跟他也沒有矛盾,也能理解他的行為,只是他思想上肯定還是有過不去的坎,這就要看家屬了,給他多一些開導。”
段非凡又跟兩個干警聊了一會兒,老爸在這里人緣還不錯,平時生活也都可以,聽到管教說起老爸的平時的一些事時,段非凡有種恍惚的感覺。
一邊覺得這就是他爸的風格,一邊又覺得很遙遠,畢竟由這些事能勾起來的過往,都在十年以前了。
因為他一如老爸安排的那樣“非常平凡” ,所以記憶力也不是特別好,很多事都已經模糊了。
他坐在會見室的玻璃窗外,看著慢慢走過來的老爸。
沒多久之前才見過,老爸看上去沒有明顯的變化,除了左手上帶著夾板。
“手傷得嚴重嗎?”段非凡拿下電話問了一句。
“沒有看起來這麼嚴重,”老爸嘆了口氣,“別擔心,我本來都不同意你過來,小羅非得讓我見見。”
“我過來主要是有個事兒,”段非凡說,“我突然特別想知道。
”
“你問。”老爸說。
“你以前帶我去的那個游樂園,”段非凡看著他,“到底是叫大湖游樂園,還是南大湖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