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昨天沒遇見厲歲寒,這些遠古的回憶其實早就埋在腦后了,閑著沒事兒壓根不會翻出來給自己找罪受。
由此可見,厲歲寒除了能讓他難受,什麼都不會,從以前到現在都一個德性。
隨著呼出口的煙氣,陶灼輕輕嘆了口氣。
再回頭,眼前又停了一輛車,他正要往旁邊讓開,副駕的車窗降下來,露出貝甜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嗨。”貝甜說。
陶灼傻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當你突然注意到某個人,就會在接下來任何地方看見他。
他忍不住彎彎腰朝車里望,駕駛座上,厲歲寒正伸手從后座上夠他和貝甜的外套,對上陶灼的視線,一臉平靜地“喲”了一聲,說:“這麼巧。”
陶灼:“……”
過于巧了吧,大哥!
看著眼前一本正經打招呼的這兩位,上一秒還沉浸在回憶里的陶灼,簡直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
這算什麼,幻想照進現實?
舅甥倆招呼打得也太自然而然了,這讓陶灼覺得自己昨天那句瀟灑的“拜拜”,活像是自己給自己加的一場戲——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在心里波瀾起伏,因為偶個遇就一會兒過去一會兒現在的,說個拜拜還自我陶醉,搞得像在拍電視劇。
說不定看在厲歲寒和貝甜眼里,他們只會想:說拜拜就說拜拜,為什麼要微笑得那麼做作,還要倒退著走兩步。
陶灼被自己的腦補尷尬得牙齦發酸,再度偶遇的意外感都給耗沒了,張了張嘴,他只好也點了下頭,無奈地說:“好巧。”
貝甜從車上下來,盯著他手里的煙看,陶灼轉身在垃圾箱上碾滅。
轉身的同時他看了眼安逸,安逸撐著腮幫子,在落地窗后癡呆地張著嘴。
這反應讓陶灼更費解了,他以為是安逸把厲歲寒約來的,這麼看又不太像。
趁著厲歲寒還沒下車,他小聲問貝甜:“你們來吃飯?”
“不啊,”貝甜搖搖頭,抬手朝另一個方向指,“我們去銀行辦……”
陶灼明白了,路口下面有個銀行大樓,那這確實是偶遇。
他心想人跟人之間可真是夠神奇的,明明一直都在一個城市,前面兩年連個影子都沒遇見過,一旦遇見了,就連著兩天往一塊兒撞。
但貝甜的話還沒說完,厲歲寒從車后過來,抬手把她的胳膊壓了下去,望著陶灼說:“現在準備吃飯了。”
陶灼:“……”
貝甜一臉莫名其妙,扭頭看著厲歲寒。
“進去找個位置。”厲歲寒推了下貝甜。
“一起麼?”貝甜又看了眼陶灼,問。
厲歲寒點點頭,說:“可以。”
誰說話了啊!
陶灼一句咆哮堵在心口,貝甜問話的重心顯然也不在他身上,學著厲歲寒點點頭,徑直朝餐廳里走。
陶灼心想把小孩交給這樣的舅舅能學著什麼好?他心情復雜地對厲歲寒說:“我……”
“煙。”厲歲寒仿佛是個聾子,直接打斷了他。
陶灼看他一眼,厲歲寒跟他對視著。
昨天偶遇是在電影院里,出了門又是個下雪的晚上,陶灼心里亂,感覺都沒怎麼看清厲歲寒的臉。
現在光天化日,中間也沒擋著貝甜,正午的陽光兜頭在二人之間潑下來,陶灼望著厲歲寒線條漂亮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恍惚,感覺他下一句就要說:你好,我姓厲,你可以叫我厲害。
又像是回到了兩年多前,他還沒舔著臉跟厲歲寒告白,也沒被厲歲寒無情拒絕,他們仍保持著和平里帶著曖昧,心照不宣的相處。
他到底為什麼能表現得像無事發生過一樣?
毫無交集的過去兩年都被狗吃了?
陶灼真的從心底里感到疑惑。
在陶灼走神的同時,厲歲寒也在打量著他。
兩人無聲地對望了片刻,厲歲寒眼角凌厲的弧線,悄然發生了很細微的一點兒變化,似乎顯出了些許柔和。
“昨天沒來得及問你。”他開口說。
“嗯?”陶灼反問,“問我什麼?”
“最近過得怎麼樣?”厲歲寒說。
厲歲寒這人如果人模狗樣起來,以這樣面對面的距離,目光直直地凝視過來溫聲說話,特別有味道,至少陶灼當初就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但是這會兒,他聽著這句問話,卻沒忍住笑了出來。
還不是什麼感傷或者開心的笑,完全就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笑得情不自禁。
厲歲寒差點兒以為他中邪,控制著沒讓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也忍著沒低頭看自己是不是什麼該拉的拉鏈忘了拉,只沖著陶灼稍稍一抬眉毛,意思是“笑什麼”?
“我就說從昨天到現在少了點兒什麼。”陶灼煞有其事地擺擺手,望著厲歲寒,“這就對了。”
“少什麼?”厲歲寒有點兒接不上陶灼的思路。
“渣男語錄。”陶灼一本正經地說,“電影里的久別重逢都得來這麼一句。”
厲歲寒:“……”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能在分別兩年后若無其事的重逢,另一種不能。
陶灼從來都是后者。
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毫不掩藏地注視著厲歲寒,像兩年前一樣,眼珠透亮直白,讓厲歲寒霎時間也如同兩年前一樣,不知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