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對她傾瀉出的軟弱無動于衷,“我跟陳又涵能夠重新走到今天,是比我在珠峰上撿到化石更為渺茫的幾率,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透支了后半輩子所有的運氣福氣才求到了這麼一個結果。”
“別說了。”葉瑾沙啞著懇求,聲音悶在潮濕的掌心中,“你不會的。”
葉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冰塊在杯子里融化成水,碎冰浮動,他又下意識地抿了一口,定了定,殘忍地繼續:
“你覺得自己很聰明是嗎,覺得那兩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你既不信任我,也不信任爺爺,更不要說陳又涵。你就是如此地自以為是,以為自己找到的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案,以為一個豪門紈绔和一個高中生能有什麼狗屁真愛,以為再深的情傷緩一緩就可以痊愈,就可以開心地move on,就可以換一個人若無其事地過一輩子。”
他漸漸咄咄逼人,“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很善良?給陳又涵留了退路,只要爺爺去世,他就可以再來追我愛我求我,至于是十年還是二十年三十年——誰他媽管呢?是不是?葉瑾,你他媽的抬頭看著我,告訴我,是——不——是?”
葉瑾瘦削的肩膀在這沉重的三個字不可控制地重重地瑟縮了一下,深呼吸,蒼白的面孔終于從掌心中抬起。
“是。”
葉開一抿唇,冷冷地給了她半個微笑。
“你做不到的事情,陳又涵做到了。現在——道、歉。”
葉瑾一瞬間圓睜眼睛,在震驚不解中僵硬地說:“我已經道過歉。”
“誰他媽在乎你那一句高高在上的對不起?”葉開一步一步走向她,“‘對于我和陳又涵失去的兩年,你很抱歉’?陳又涵的生不如死,我的重病和痛苦,你很抱歉?是我們現在重新在一起了,才給了你這麼冠冕堂皇悠然自得的臉面嗎?我和他——能重新在一起,是我們的用盡所有運氣和努力才換來的一線生機——你,葉瑾,現在跟我說抱歉?如果我們就此錯過,請問你要跟誰說對不起?陳又涵沒有急救過來帶著愧疚死了你跟誰說對不起?跟陳伯伯跟我還是他媽的跟陳又涵的墓碑說對不起?!”
葉瑾被他兇得縮了一下,腳面繃直。然而葉開沒有放過她,他甚至一把扣住了葉瑾纖細骨感的手腕——“道歉。”
葉瑾用力掙扎,憋著眼淚倔強地說:“你放手!放手——你弄疼我了!”
扣著她的手紋絲不動,葉開面容冰冷地盯視著她:“我說了——道、歉!”
“你瘋了!”葉瑾眼眶很紅地迎視,“對不起!你滿意了嗎——我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那個電視劇里的反派,是那個不知好歹擋住主角愛情的絆腳石!是我的錯讓你和陳又涵差點陰錯陽差!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們高貴的愛情!可以了嗎!”
葉開的眸色越來越深,空氣安靜,他沒有出聲地冷笑了一下,只是半勾了下唇角便恢復了面無表情。用力的手松開了,他站直身體。與葉瑾驚弓之鳥般的膽怯戒備故作鎮定比起來,他是真正的慵懶、從容,甚至好整以暇地轉了轉過于束縛的腕表。
“你自以為自己又聰明又能掌控一切,但是對不起,我來告訴你真相——不僅爺爺知道,媽媽也知道我又選擇了陳又涵。你看媽媽告訴你了嗎?她為什麼不告訴你?我親愛的姐姐,用你聰明高超的智商去仔細想一想,為什麼?”
葉瑾茫然地看著葉開,烏黑的眼珠有潮意,且空洞。
“媽咪知道。”她喃喃地重復了一遍,瞳孔如針刺般倏然緊縮。
“對,她知道——”葉開重新俯下身,雙手撐住沙發靠背,將葉瑾禁錮在狹小的空間內,“那麼你覺得,她是為什麼要瞞著你呢?”他的聲音輕輕地,帶著冷感的蠱惑。
葉瑾仿佛從夢境中清醒,受驚地眨了下眼睛,而后才驚惶地抬眸看向葉開。
喉結滾動著,她竭盡所能地在這場對峙中維持著搖搖欲墜的平靜:“……我不知道。”
“你知道。”葉開微瞇眼,帶著嘲弄盯著葉瑾,“因為媽媽覺得你控制欲強而做事沖動,因為她認為你的處理方式只會讓事情變得更一團糟,因為你不值得信任……姐姐,爺爺也知道,他又為什麼瞞著你?你一心一意要保全葉家的體面、溫馨,到頭來,誰都被你搞怕了,誰都信不過你。你覺得媽媽是你的陣營?可是這一次,她根本沒有反對,她甚至不打算告訴你這件事——被背叛欺騙的感覺怎麼樣?好玩嗎?”
葉瑾已經有了細紋的眼眶很用力地圓睜,嘴唇顫抖,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葉開終于不再逼她,松開手,憐憫地看著她。
點了一支煙。
從煙霧中看著她終于崩潰地捂住臉頰,終于控制不住地雙肩發抖,從鼻腔中狼狽地泄出嗚咽。
她最珍視的東西被他撕得支離破碎。
葉開撣了撣煙灰,淡漠而從容地說:“我謝謝你當初在合同里留給他的退路,也謝謝你銷毀合同放棄追究,只是這不是你自以為的施舍,而是懺悔和懸崖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