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有在暗處看到他們湊得很近的剪影,近乎接吻——只是近乎,因為即使親眼所見,她也覺得是視覺錯位所導致的謬誤。
真正起了疑心,還是那條絲巾。她的弟弟持靚行兇, 平常穿搭都是最簡單的基礎款,根本不可能費心思去做一些配飾上的搭配——何況是面對熟得不能再熟的陳又涵。
葉瑾從回憶中迅速抽離,因為恍神而柔和的目光再次尖銳起來。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葉開一眼,沒頭沒尾地笑了一下,說:“我明白了。”
而后對陳又涵伸出手:“我沒想到你會食言得這麼徹底。”
她的手掌纖細修長,繃得筆直,在室內冷氣的作用下蒼白冰涼。
陳又涵沒握住,只是漫不經心地拍了下:“抱歉。”
工作人員再次打手勢催促,葉瑾深呼一口氣,轉身離去。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她的步幅和速度都一如既往,脊背繃得筆直,抓著手拿包的手指用力收緊。負責一對一接待她的工作人員迎上,看到葉瑾對他很利落地笑了一下點頭致意,提得很高的心終于落下。
僅從背影看的話,她的狀態無可挑剔。
纖塵不染的VIP電梯門開合,倒映出一張冷肅的面容。高奢酒店冷得像冰窖,冷氣將她的真絲套裝浸透,西服下的身體一陣又一陣顫栗得帶出雞皮疙瘩。
呵出的氣息過于灼熱,又或許是周圍太冷,幾乎有白霧。
她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穿越空無一人的、彌漫著香氛的走廊,厚重的軟包隔音門被推開,一個五光十色的世界轟然在眼前。
斑斕的晚禮服,盛著燈火的水晶酒杯,旋轉的舞蹈與裙擺——葉瑾深呼吸,閃光燈與快門聲此起彼伏,她微笑著走入門內。
她當晚并沒有回家。
第二天臨近中午,葉開才再度見到葉瑾。晚禮西服竟然沒換,只是經過一晚上的煙酒汗水,已經不復最初的光彩。瞿嘉去教育部門開會,別墅里除了葉開,只有傭人留守。賈阿姨很心疼葉瑾,老遠迎過來時就嗔怪地說:“——我的大小姐!你怎麼又一晚上不回!”
她不僅徹夜未歸,而且連妝都沒卸。濃妝半殘的時候,她看著真正像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了。
賈阿姨把姐弟倆從小就照顧得很好,早就安排人準備了醒酒湯和美齡粥。葉瑾抓著手包上樓,經過葉開時腳步遲緩了一瞬,但最終仍是什麼都沒說。
昏昏沉沉的意識忽然掠過一絲極細的疑惑,為什麼葉開會在樓下客廳里坐著?然而她真的太累,累得難以仔細思索,連澡都沒洗就倒在了床上。
再醒來時暮色已深。她住四樓,偌大的空間沒有一絲人聲,只有冷氣機運轉的靜謐。手機屏幕亮起,無盡的公務,經紀公司的,制片公司的,出品方的,寧通的,紛雜得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只有昨天睡了一晚上的男演員給她發了一條堪稱繾綣的問候。
真情或假意,葉瑾不去分辨,勉強縱容自己在這馬馬虎虎疑似愛情的感覺中沉浸了一秒,繼而便近乎無情地清醒了過來。
廚房已經備好了晚餐,只等她下樓。瞿嘉和葉開在餐桌邊坐著喝茶,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氣,原來是普洱中放了干桂花提香。
瞿嘉示意傭人上菜,繼而好笑地睨了她一眼:“這位小姐,聽說你昨晚上又徹夜未歸。”
葉瑾形容慵懶,反手撩了把頭發后笑著說:“又是誰告的密?賈阿姨,是不是你?”
瞿嘉白了她一眼:“你有空整天給這個明星打賞那個明星投資,不如正正經經給我談個戀愛。娛樂圈就娛樂圈吧,家世干凈青白人品好就行,別的也不挑了。”
葉瑾笑容淡了些:“賣剩菜呢您這買一送一的勁兒?”
瞿嘉已經基本放棄讓她結婚的打算,有時候順嘴嘮兩句純屬慣性使然,當即轉移話題問道:“昨天見面禮怎麼樣?”
氣氛很微妙地冷了一瞬,葉瑾莞爾:“就那樣啊,你的女神雖然老了但風采依舊,我站旁邊都比不過——怎麼樣?要不要給你看一下呀?”
瞿嘉戴起眼鏡接過葉瑾的手機,葉瑾湊過去幫她滑動頁面:“你看,這個是她的先生,這個是導演……”
母女倆絮絮叨叨,只剩葉開在安靜喝湯。
瞿嘉看了一陣,冷不丁問:“你們昨天沒碰上?”
葉瑾愣了一下,葉開放下白瓷調羹,“碰到了。”而后略帶冷意地瞥了眼葉瑾,眼神里有嘲諷。
葉瑾低頭攪動湯盅里的花膠蟲草:“看見了,他和Lucas。”
她沒有抬眸,也就沒有看到葉開一瞬間沉默的驚詫。然而葉開也終究只是怔了一瞬,很快便恢復平靜。
瞿嘉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想了想,并不打算把葉開的感情拿出來討論。她知道姐弟倆關系微妙,從兩年前起就不冷不淡得讓她看了鬧心。
大十六歲的姐弟關系并不能以常規情況去揣摩。
從葉開小時候起,葉瑾就承擔了太多超過姐姐的職責,也就難免傾注了更為深重的感情,甚至超過了姐弟平行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