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越走越凌亂,眼前越來越茫然,燈影在眼前重重,葉開嘴角不停地顫抖,神經已經不受控制,近乎痙攣。眼淚不停砸下,他抬手抹掉,一行,又一行,他抿緊發抖的嘴唇,嗚咽聲從胸腔里溢出——
“Sir?Sir?”
“Hey,everthing is ok?”
“Do you need any help?”
葉開推開侍應生,推開好心扶他的路人,一路跌跌撞撞人影憧憧,終于推開應急通道,在趴在陽臺欄桿上崩潰地嗚咽著顫抖著呼吸。
飛機冒雨降落仙流機場,葉開從深重的噩夢中被驚醒。頭等艙寬敞靜謐,隔壁座的老人看了他一眼,放下報紙,從西裝口袋里紳士地遞給他一包濕巾。
葉開反應遲緩。
“擦一擦。”老人溫和地說,“你夢里一直在哭。”
葉開這才摸了把臉。干的,粘的,眼角還殘留著濕潤。
“謝謝。”他接過。
只是無論如何都撕不開。
連一片濕紙巾都撕不開。
老人握住他的手,安撫地說:“我來,我來,交給我。”
很輕易地撕開一個角。茉莉花香冒了出來。
葉開木訥地接過,頭腦昏沉,過了三秒,他才后知后覺地說:“……謝謝。”
老人重新舉起報紙,頓了頓,溫言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還這麼年輕。”
暴雨如注,他一下飛機就給陳又涵發微信。因為突發高燒,他沒能盡到協理老師的職責。病到第三天,燒剛退,他就不顧一切地買了回國的機票。……他好像總是從美國急急忙忙地趕回去。一次,兩次,每當他和陳又涵隔了個太平洋,他一顆心就會不安。
:又涵哥哥,你理理我: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我錯了
:是我的錯,是我自私,我沒有關心你
:又涵哥哥,你理理我好不好
:陳又涵,你理理我
他坐地鐵到繁寧空墅,門禁卡沒帶,現在沒有人下樓接他了。他給陳又涵打電話,一遍一遍不停地打。最開始是超時自動掛斷,后來是被切斷,第十次撥通,陳又涵接起。
“又涵哥哥我……”他接得那麼突然,以至于葉開甚至沒想好自己該說什麼,“我在——”
“分手吧小開。”
“什麼?”手機緊緊壓著耳廓,葉開僵住,眼睛空洞地圓睜著,仿佛一個一腳踏空的人。
“分手,小開,去過自己更好的人生。我不值得。”陳又涵的聲音平靜、沉穩、低啞,仿佛早就想這麼說。
葉開神經質地攥緊書包帶子。他費力地吞咽,雙眼因為驚懼而失神。
“不要!”他反應過來,崩潰地大聲阻止,“不要又涵哥哥……”逐漸語無倫次:“不要分手陳又涵不要——”
話筒里傳來盲音。
第62章
朱麗葉在暴雨中被打得七零八落。
葉瑾站在廊下觀雨。夏季的暴雨讓天地都變得白茫茫一片。雨水連綿砸進草坪, 在表面形成一片如煙般的水霧。她抱臂靠著柱子, 看得出神。這是臺風的前奏, 今年的臺風來得尤其早。
慢慢地, 鐵藝大門向兩側移開。
駛入一輛綠色的的士。
葉瑾眼睛睜大, 身體站直。
一個單薄的身影從車上下來。他渾身濕透, 懷里很緊很緊、近乎病態地抱著書包。
“賈阿姨!”葉瑾臉色一變, 賈阿姨應聲出來,見狀臉色更是惶遽, 忙命人去準備毛巾和姜湯。
“怎麼了?怎麼搞成這樣?”葉瑾把他拉進屋, 接過傭人遞來的毛巾, 將他劈頭蓋臉地包住。
葉開無知無覺。
葉瑾幫他擦著頭發、臉和手臂:“聽媽咪說你在美國發燒了?怎麼好好地跑出去淋雨?陸叔也真是的,怎麼都沒去接你?”
她慢慢察覺到葉開在顫抖。細密地,仿佛從骨髓中鉆出來的顫抖。
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葉瑾眼神遞出, 傭人自覺退開。她用毛巾摟著葉開, 將他不動聲色地帶向電梯:“上去洗個熱水澡好不好?”
葉開沒有回應他, 眼神里也沒有任何聚焦和神采。葉瑾捏住他冰冷修長的手掌:“寶寶?”
或許是寶寶這兩個字觸動了他,又或許是葉瑾碰到他手腕上的寶璣腕表,他眼神一動,好像從一片白茫茫的夢境中被利刃刺醒。蒼白的嘴唇動了動,他虛弱地說:“陳又涵和我分手了。”
電梯在三樓停下。
“我們分手了。”
“我們分手了。”
神經質地重復囈語了兩遍,葉瑾的手被他攥得生疼。葉開的目光在她臉上無意義地掃過一眼,眼前出現熟悉的玄關走廊,空蕩的, 像地震般在他眼前搖晃、重影,他精神一振,松開了葉瑾,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臥室。
“是做夢。對,是做夢。我還沒有倒時差……還沒有倒時差……”
玻璃門被推開,他踉蹌一步,自己把自己絆倒。咚!的一聲,整個人跪倒在了地上。
“小開!”葉瑾心中一凜,腳步凌亂地跑向他。
葉開跪在門邊,膝蓋磨破了皮,他卻好像無知無覺。他只是跪著。啪嗒。實木地板上暈開一滴水漬。接著便無法收拾了。眼淚一顆一顆不停地砸下,整個三樓靜得沒有聲音,他連抽泣都沒有,只是大睜著眼睛不停地掉眼淚。
“小開,看著我,聽我說,陳又涵不值得——”葉瑾掰住他不斷顫抖的雙肩,強迫他抬起頭,這才發現淚水已掛滿了他削尖的下巴。
她哽咽了一下,沉了沉氣才繼續說:“分手就分手,沒關系的,他不值得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