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GC和港資合作的私立三甲醫院, 商務車在門診部停下時,院長已經領著院里最資深的外科醫生和護士團隊等在門口。顧岫在電話里沒交代嚴重性,只說患者被重物砸傷,因為是很重要的人, 需要院方立刻清理出就診通道。
擔架病床都準備好了, 最頂級的團隊嚴陣以待, 電動車門被大力劃開,陳又涵下車。
院長與陳又涵在開業慶典和幾次酒會上見過,對方次次都是倜儻從容,天生上位者的明星氣派,今天卻是狼狽,不僅衣著凌亂出過了汗,眼底也是森寒一片。一轉眼,他回身抱起傷患。院長再看時, 這大少爺的臉色已經變得溫和,暴虐的氣息也收斂了。
他迎上去,但見傷患神情蒼白但平靜,便問道:“意識還清醒嗎?”
外科主任跟上,聽見年輕的金主飛速而鎮定地說道:“三十五分鐘前被煙灰缸在兩米開外砸中,當場就流血站不穩。車上吐了兩回,體溫低,看東西重影,眼前發黑,O型血。”
葉開揪著他襯衫前襟,沒忍住勾起了唇角。被放上擔架車時被陳又涵逮了個正著,攥著他手指捏了捏;“還笑。”
外科主任立刻意識到眾人小題大做了,忙寬慰道:“可能是輕度腦震蕩,問題不大,不必過于擔心。”
院長拿眼色警告他,嫻熟地話里找補:“這個癥狀可大可小,做了檢查才能下定論,緊張些也是正常的。”
會議室里已經泡好了茶準備了水果,供GC一行人休息,但陳又涵根本就沒這個心思,公司的事一刻都等不得,他把顧岫等人都趕了回去,只有自己留了下來。
護士為葉開做了清理和消毒,傷口不深,大約成年人半個指節長,在發際線后面的的位置。為了方便包扎,把那邊頭發剃掉了一點。瞿嘉趕過來時已經做好了縫合,在給葉開包紗布。
陳又涵坐在葉開跟前,手肘支著膝蓋,兩手交握,掌心里攏著葉開的手。他仰著下巴的神情焦慮而虔誠,一貫注重風度的人此刻下巴上卻已經冒了青茬。瞿嘉在門口多看了幾秒,覺得怪異,卻又似乎無刺可挑。
護士弄疼了他,葉開很輕地哼了一聲,陳又涵臉色一變,瞿嘉立刻沖了進去。
包扎室外人影攢動,排隊的家屬很多,她的身影并不突兀。
“寶寶?是不是疼?”
瞿嘉腳步停住,聽見陳又涵問。
葉開沒有回答,他的余光認出了瞿嘉的身影,保持著姿勢不動,乖乖地說:“媽媽。”
陳又涵這才發現瞿嘉的存在,很自然地松開葉開的手后站起身迎接:“阿姨。”
瞿嘉沒理他,徑直問葉開:“怎麼樣了?做過檢查了嗎?護士,嚴不嚴重?會不會留疤?”
“留不留疤要看個人體質,有的人是疤痕體質就會增生,”護士手上動作變得輕柔,看了葉開一眼,笑道:“留疤也沒關系,頭發會擋住。”膠帶貼上固定,她收拾鑷子和繃帶,“好了,去做檢查吧。還想吐嗎?”
瞿嘉一聽臉色都變了:“吐?”
“可能有點輕微腦震蕩。”護士拘謹地說,瞥了陳又涵一眼,覺得自己可能說錯了話。
葉開站起身,暈了一下,閉著眼手扶了下額頭。陳又涵不由分說攬住他肩膀,沉穩地說:“靠著我。”
醫生安排做核磁共振。
做檢查的幾分鐘,瞿嘉和陳又涵一起坐長椅上等。她翹著二郎腿,被紅色羊皮高跟鞋包裹的腳面到小腿都繃得筆直,就像她此刻的氣場一樣鋒利。
“小開我會直接接回家里。”
陳又涵靜了一瞬,沙啞著嗓音說:“好。”
“他的東西你有空安排人收拾收拾,挑個時間送過來。”
陳又涵又干脆而艱澀地回道:“……好。”
“后續實習取消,他需要靜養。”
陳又涵沒有掙扎,深呼吸:“……好。”
他從未在瞿嘉跟前如此好說話過,從態度、情緒到語氣,處處都浸滿了一股頹喪的順從。瞿嘉終于忍不住發難:“我把小開交給你,不是讓你帶他去那麼危險的維權現場。他小,你也不成熟?他胡鬧,你也跟著腦子糊涂?”
陳又涵抹了把臉,眼底紅血絲未退:“抱歉,對不起,是我的錯。”
他這副模樣,瞿嘉反而發不出脾氣,一肚子火氣都啞在了自己心里。靜了幾個呼吸,語氣生硬地關心人:“GC現在這個情況,你抽得開身?”
“交給助理了。”
顧岫早就被他打發回了公司,陳又涵只為自己爭取到了兩個小時而已。
瞿嘉硬邦邦地說:“你留在這里也沒用,不如回去收拾爛攤子。”
陳又涵聞言,自嘲地勾了勾唇。他在媒體面前發了瘋失了態,未來七十二小時的輿情可能會把他搞死。這的確是爛攤子,是從他上任接手以來最糟最爛最扯淡的爛攤子。
“確定小開沒事我就回去。”
過了五分鐘,葉開扶著墻很慢地走出來。他有點困,精神不濟。陳又涵看出來了,不敢輕舉妄動,輕聲征求意見:“抱你去躺會兒好不好?”
葉開看了瞿嘉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腦子被砸壞了,他竟然點點頭,當著瞿嘉的面環住了陳又涵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