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涵哥哥,”葉開的聲音又輕又悶,“……我快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不知是誰的心臟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點到為止,好聚好散是什麼意思?”
陳又涵沒回答。
又一個節目結束了,主持人報幕的聲音端莊卻也模糊,掌聲嘩嘩的,讓人想起哪片月光下的海。
“是指如果有一天厭倦了就好好分手,如果有人反對就平靜地放棄,如果有什麼不可抗力就順其自然地松手,是嗎?”
“如果我是個女孩子,就不用好聚好散了,對麼?你會不顧一切地爭取,用所有東西去換我,告訴全世界你喜歡我……”他的身體在陳又涵懷中顫抖,連日累積的委屈變成洶涌的眼淚,洇濕了陳又涵的襯衫。又哭了,練滑雪摔骨折的瞬間都沒有哭,握拍練發球練到水泡磨破都沒有哭,為了接棒球撲到沙坑里劃破臉都沒有哭,所有他筋疲力盡去爭取過的事情他都沒有哭。他所有的哭,都放在了這份無從爭取的愛情上。
“小開,小開,寶寶,你看著我,看著我——”陳又涵捧住他的臉:“你開心就好,只要你開心,聽到了嗎?”
隱約的嬉笑聲從操場上傳來,有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追著,風鼓起少年的校服外套。
“我不開心,”葉開抬起手抹過臉頰,“我一點也不開心,我想告訴所有人我愛你,我想告訴媽媽你是我男朋友,我想帶你回溫哥華看外婆,我十八歲,想的都是八十歲和你坐在花園里一起喝茶。”他徹底崩潰,“為什麼是點到為止,你不是愛我嗎,為什麼要對我點到為止?”
陳又涵手足無措地擦著他的眼淚,人生中從沒有如此狼狽和不堪一擊的時刻。
葉開的任何一句話都可以輕易擊碎他的防線。他的盔甲是泥塑的,他的城墻是紙糊的,他的盾是潦草的、自欺欺人的。陳又涵,你不能,不能僅憑著愛意就妄想侵占他的理想,左右他的人生——“小開,小開,看著我,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還記得姐姐嗎?嗯?還記得她嗎?”他捧著他的臉,溫柔地看進他的眼睛里,卑微地想要喚起葉開曾經那份堅定而殘忍的理智和清醒:“你那麼喜歡姐姐,也不過只打算和她點到為止,我——”
葉開狠狠推掉他的手——
“什麼姐姐,白癡!!!!!”
第45章
“沒有姐姐, 從頭到尾都只有你, 操!”葉開推開他, 站起身一邊狠狠擦掉眼淚一邊罵:“傻逼, 我是傻逼, 我喜歡你, 我早就喜歡你, 比你喜歡我更早地喜歡你!”
他驀地想起來了,想起月光, 想起月光下搖晃的水, 隱約的風聲和飛蛾撞擊燈泡的聲音, 想起斐濟的海。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我喜歡你?”葉開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你早就知道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姐姐。”
陳又涵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從記憶中被翻出來,那麼自然而然地,像浪花卷出貝殼。
「那個姐姐既然比你大, 如果他也喜歡你愿意回應你, 想必做好了和你一起面對一切的打算。如果你沒有, 那就不要告訴他了。萬一他當了真,大概會很可憐。」
「……不,你還是告訴他吧,沒有未來,只是在一起過也可以,也……很好。」
「姐姐很忙,我不能去打擾他。」
「我不忙,你打擾我吧。」
「帕爾瑪的花語是我送給姐姐的, 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他很喜歡」
「如果可以選,你想和姐姐怎麼在一起?是要不顧一切地在一起,還是點到為止的喜歡,時間到了就好聚好散?」
「我和他不可能。他的家庭,我的家庭,都不可能。他應該比我更懂我們之間的不可能。如果讓他選,他也會這麼選吧。」
一瞬間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擊穿,葉開痛得站不住:“陳又涵,你早就知道我對你的喜歡,知道我的選擇……”眼眶灼燒得疼痛,眼淚不停地流出來,從他削尖的下巴上砸在禮服緞面上,“你不是說如果我沒做好準備就不要告訴你嗎?為什麼你先表白了?你可以不回應我的,可以不告訴我你也喜歡我……”
視線被眼淚朦朧住,他用力睜大眼睛,努力地聚焦在陳又涵臉上,“……這樣再難過一陣子,我、我、我——”胸口仿佛被堵住,他用力地呼吸,大口地呼吸,用盡所有氧氣,終于艱難地把那句話說出口:“——我也可以放棄的!我也會放棄的……”
他說完這句話,再難支撐。陳又涵瞳孔驟縮,一想到他放棄的那個可能,心臟竟痛得好像被什麼利刃捅穿了。
大禮堂怎麼會這麼熱鬧,那些轟然的笑聲,浪涌般的掌聲,華麗的燈光,年輕的嬉鬧,都浮在空中。
陳又涵抱著他,不住地吻著他的發頂,吻著他的耳畔,吻著他的側臉:“小開,我努力過,我努力過不回應你,對不起,是我貪心,是我做不到,是我卑鄙無恥。”他冷靜地道歉,竭力維持著一個成年人瀕臨崩塌的、最后的體面:
“知道你也喜歡我,我高興得連覺都睡不著。那天你喝醉了,你說我總來你夢里,你說夢里的我總是親你,那時候我就忍不住親了你,你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