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去買。”初一說。
姥姥床頭掛著的牌子上沒寫需要忌口,初一在門口的飯店給她打包了一份回鍋肉,拎回了病房。
姥姥這回沒在喊了,坐在床上,垮著臉發愣。
“先吃飯吧。”初一說。
“你有你爸消息沒?”姥姥突然問他。
“沒有。”初一說。
“都說他死了,”姥姥說,“要不怎麼警察都找不著他,死了就找不著了。”
“吃飯。”初一說。
姥姥拿過飯盒夾了一筷子肉:“你給我開的這伙食比你媽強,她就想餓死我呢,省得操心了。”
初一沒說話,靠在墻邊看著她吃飯。
吃完之后他把東西收拾了扔掉,又在墻邊站了一會兒,然后離開了醫院。
不想回家,也沒什麼別的地方可去,初一溜達著去了河邊。
一切都是老樣子,現在天兒涼了,河邊沒有難聞的味兒,只要不往河灘的垃圾那兒看,還是可以的。
他的樹洞也還在原處,像以前一樣安靜。
他站到樹洞前,摸了摸洞口邊緣,熟悉的帶著一點點溫暖的觸感讓他有些鼻子發酸。
“你看,”初一從兜里拿出了小皮衣鋼镚,貼在洞口,“又見,面了,你倆聊,聊會兒。”
他把臉扣到洞口上,什麼也沒有說,就那麼靜靜地待了一會兒。
真是長個兒了,現在把臉扣上來都有點兒費勁了,他笑了笑。
在河邊呆了一個下午,快晚飯的時候,他又去打包了一個紅燒肉飯,拎去了病房。
這回姥姥沒再陰陽怪氣地說話,但是情緒也不怎麼高漲。
沒多長時間沒見,初一卻能感覺得到,姥姥精神是沒以前好了。
“你們那個學校,”姥姥邊吃邊問,“畢業了管分配嗎?”
“不管。”初一說。
“那你上哪兒工作去,自己找嗎?”姥姥問。
“嗯。”初一應了一聲。
“就你一個結巴,你自己找得著才見鬼了,”姥姥皺著眉,“廢物,連個管分配的學校都考不進去。”
回去的機票是后天一早的,他本來以為自己能在家待上一整天,沒想到就這麼半天時間,他已經有些煩躁了。
明天他打算去爺爺奶奶家待一天,后天直接去機場。
不知道為什麼,他平時一星期見不著晏航的時候,也不會有多難受,現在嚴格算起來,連半天都沒到,他卻開始想晏航。
想得有些焦躁不安,在河邊來來回回地走著,怎麼也靜不下來。
好容易挨到晏航下班的時間,他壓著點兒把電話打了過去。
“土狗。”晏航接起電話笑著叫了他一聲。
這聲音一傳出來,初一整個人就像是落了地,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石凳上:“你下,班了嗎?”
“剛出來,制服還沒換呢,”晏航說,“你那邊怎麼樣?”
初一明明知道晏航問的是家里的情況怎麼樣,但在聽到“怎麼樣”的時候,他的回答卻還是跑偏了:“我好想你啊。”
晏航愣了愣之后笑了起來:“這才多久沒見著啊?就想我想得都不結巴了?”
初一突然有些不安。
他條件反射的這個回答,他這種讓晏航都有些吃驚的想念。
某些他一直沒有留意過的情緒猛地涌上來。
他甚至來不及仔細思考,突然覺得自己身體有些僵硬。
“怎麼不說話了?”晏航問。
“我不,不知道,”初一再開口時,聲音里帶著自己無法控制的顫抖,“我有,有點兒……害怕。”
第50章
“怎麼了?”晏航站在自己的柜子前, 剛打開了柜門要拿衣服出來換, 聽到初一這一句,他停住了, “出什麼事了嗎?”
“不, 不是, ”初一猶豫著,“沒有出, 事兒。”
“那你怕什麼?”晏航靠到柜子上輕聲問。
“不知道。”初一的聲音有些發悶。
“你現在在哪兒?”晏航沒有追問他。
初一的這句“我害怕”讓晏航有些心疼, 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還是想起了以前的初一。
一個人害怕的東西很多, 有時候是害怕某一個人, 某一件事, 某一種感覺,有時候卻是沒來由的,覺察不到原因的,只是單純地害怕。
“在河邊。”初一聲音里還是有些微微地發顫。
“樹洞那兒嗎?”晏航問。
“嗯。”初一應了一聲。
“我在樹洞那里說過話, ”晏航笑了笑, “你去聽一下, 看能不能聽到?”
“你說,說,什麼了?”初一有些吃驚。
“說給樹洞聽的怎麼能告訴你,”晏航說,“你去聽聽。”
初一大概是往樹洞那兒走,過了一會兒他才又說了一句:“你是, 不是叫我土,土狗了?”
晏航笑了起來:“聽到了嗎?”
“我猜的。”初一也笑了笑。
“我還真叫了一聲土狗。”晏航說。
“什,麼時候的,事兒啊?”初一聲音里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顫音,聽上去情緒也好一些了。
“我走之前,”晏航說,“去那兒跟你道了個別。”
“真的?”初一聲音揚了起來。
“嗯。”晏航應著。
那邊初一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最后嘆了口氣:“你這個智,智商好像也不,不怎麼,高啊。”
晏航笑了好半天。
其實那天在樹洞他說了什麼,他自己已經不能再完整地復述出來了,但還記得當時的那種感覺。
現在想起來,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居然還會有一起吃飯聊天甚至是一起坐陽臺上看月亮的這一天。
那麼土,那麼小心翼翼,那麼沒有底氣的初一,卻能帶來這樣的不可思議,本身就挺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