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等著登機的時候他才緩過勁來,覺得自己洋氣起來了。
-馬上起飛了,要關機了
晏航還沒回到酒店,初一的消息發了過來。
-起飛了睡一會兒,你昨天晚上一直烙餅呢
晏航給他回了消息,接著餐廳那邊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這幾天的確是忙,他今天出來送初一,都沒敢跟唐經理說,只能讓張晨有什麼事兒馬上給他電話。
回到餐廳連水都沒顧得上喝,就先開始了中午這一通忙。
等到午餐時間結束的時候,他才拿出手機,看到了初一的幾條消息。
-晚點了!
-我到了,現在去坐機場大巴,不知道從哪個口出去
-跟著人走出來了
-上車了,順利
晏航把電話打了過去。
“忙完了?”初一很快接了電話。
“嗯,”晏航笑笑,“到家了嗎?”
“剛下公,交車,”初一估計是邊走邊說話,聲音有點兒顫,“先回家,再去醫,醫院。”
“嗯,”晏航說,“你媽他們要說什麼就讓他們說,你隨便聽一耳朵就行了,不用多想。”
“好。”初一應了一聲。
其實也沒離開家多久,四周的景物都沒有任何變化,除了氣溫要低了不少,他有點兒冷之外,別的一切都還是他看了十多年的老樣子。
“喲,初一回來了?”小賣部的老板看到他有些吃驚,“這多才多長時間沒見啊又長個兒了?”
“叔。”初一笑了笑。
“你媽剛進去,”老板說,“你回來得還挺巧。”
“我姥……”初一猶豫了一下,進了店里,“買兩包,煙吧。”
“你姥這陣兒不怎麼好,”老板給他拿了煙,“都不跟人吵架了。”
初一沒說話,自打老爸出事兒之后,一家人就都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精力,他再一走,姥姥連個出氣的人都沒了。
打開家門時,家里那種熟悉的帶著些久不見陽光的霉味兒撲面而來,還夾雜著些廚房里的陳年老油味兒。
老媽聽到開門的聲音,從屋里走了出來,看到他時,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訝,接著就皺了皺眉:“回來奔喪呢?早了點兒。”
“喲,”姥爺坐在沙發上很吃驚地看著他,“這誰啊?”
初一沒說話,換了鞋。
姥爺面前的茶幾上放著一盒月餅,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晏航幫他寄回來的那一盒。
月餅已經打開了,一個月餅被亂七八糟地切成了丁兒,姥爺正捏著往嘴里送。
“好吃嗎?”初一問。
“皮兒太薄了,油還大,”姥爺一邊不停嘴地吃著一邊嘖嘖兩聲,“不如菜市場的呢。”
“那一會兒給,給你上菜,市場買去。”初一過去把剩下的幾個月餅裝了起來。
“你長行市了是吧!”姥爺一拍桌子吼了起來。
初一看著他沒說話。
“放下!”姥爺又吼了一聲。
初一把月餅又打開了。
“你就是賤的,”老媽在旁邊說,“盒子上印著酒店的名字呢,你這輩子也沒吃過大酒店的月餅,還菜市場呢,我媽要在家輪得著你吃?”
“我姥……”初一看著老媽,“在醫院?”
“不然在哪兒,擱街上躺著嗎。”老媽說。
“哪個醫,院?”初一問。
“不知道。”老媽有些煩躁地轉身進了屋,把門摔上了。
“你姥住精神病院最合適了。”姥爺在后頭邊吃邊說。
初一在客廳里站了幾秒鐘,轉身換了鞋又出了門。
這個家他之前是怎麼生活了十幾年的,他突然有些想不明白了。
也許是因為老爸的消失,本來就過得很壓抑的一家人,現在變得更加古怪和讓人難以忍受。
初一不知道是該去怪老丁,怪老爸,還是怪姥姥姥爺老媽這幾個永遠裹著一團喪氣活著的人。
其實他之前也多余問老媽,姥姥的定點醫院就在旁邊的三醫院,除了這兒,她也去不了別的醫院了。
初一直接去了住院部,找護士查了一下名字,問到了姥姥的病床號。
以前他做這些事兒都會沒底氣,不敢開口,不敢問人,醫院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他會無端地緊張。
但現在,他往病房走過去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真的變了很多。
也許是剛才被姥爺和老媽氣著了,也許是剛從機場出來,做為一條洋氣的狗,他居然并沒有覺得緊張和不安。
姥姥看上去精神很好,盤腿坐在病床上,扯著嗓門兒正在說話。
說話的對象應該是隔壁床的另外兩個老太太,但那倆老太太卻都躺床上閉著眼睛,一臉無奈,還有一個抬起胳膊擋在臉上。
初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姥姥的這個狀態讓他根本不想走進病房。
“喲!”姥姥一轉頭,看到了他,臉上震驚得眉毛都蹦了一下,“你們看看這誰!我跟你們說過吧,我那個外孫子!”
旁邊床的老太太睜開眼睛往門口看了一眼,哼了一聲:“你可讓你姥別再喊了。”
“你來干什麼啊?”姥姥看著他,“這位貴客?”
初一沒說話,走過去站到了床邊。
“我好著呢,”姥姥斜眼兒瞅著他,“你跑回來干嘛,是不是你小姨給你報的喜啊?”
“姥姥,”初一彎下腰看著她,“好好說,話。”
姥姥看著他,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吃飯了嗎?”初一問。
“沒呢,吃個屁,”姥姥說,“你媽國慶節連個假都沒有,這幾天中午我都得靠吃空氣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