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沒兩步,手機在兜里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小姨。
“喂?”他接起電話,“小姨。”
“你什麼時候回來啊?你姨父這兩天有空正好可以開車去接你。”小姨在那邊說。
初一停下了步子,張著嘴好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晏航回過頭看著他,輕聲問:“誰?”
“小姨,”初一捂著話筒說,“問我回,回去沒。”
“就說實話吧,不想回。”晏航輕聲說。
“我放假不,不回去。”初一說。
“不回?”小姨有些吃驚,“中秋你也不回家了?”
“嗯。”初一應了一聲。
小姨過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之前我就擔心你會不會不愿意回家……你跟你媽你姥說了你不回家嗎?”
“沒。”初一說。
“沒說?”小姨大概有些無奈,“是不是一直就沒跟家里聯系啊?”
“嗯。”初一咬了咬嘴唇。
“給家里打個電話吧,”小姨猶豫了一下,“你姥前幾天住院了。”
“啊?”初一愣住了。
“我去醫院看了看,說是頭暈,醫生也沒檢查出什麼毛病來,就先觀察兩天,”小姨說,“你給家里打個電話,省得到時你姥又挑你理兒來來回回說。”
“嗯。”初一點了點頭。
“你實在不想回就不回吧,”小姨說,“我下月有時間,我跟你姨父過去看看你。”
跟小姨打完電話,初一站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動。
他這段時間過得大概是有些太歡實了,哪怕是偶爾會想里家里和以前的事,也并不是太影響他的心情。
他就像是終于拍著翅膀飛起來了的小麻雀,撲棱得正歡的時候,突然被風吹回了地上一樣。
有些害怕。
如果只是往家里打個電話,他還能扛得住。
可現在姥姥住院了,就算小姨說沒檢查出什麼問題來,他也害怕。
他可能不太孝順,他害怕的不是姥姥會不會得了什麼病,他害怕的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會被姥姥和老媽罵。
這種害怕就像是刻在他骨頭縫里的,無論多久,都不會消失。
他差不多都能想出來老媽和姥姥會說什麼。
白眼兒狼,一走了之,跟你爸一樣不管這個家,不管這些人的死活,你還打電話回來干什麼,看這家里的人死沒死嗎,你放心集體自殺的時候準保通知你……
“怎麼了?”晏航在他肩上輕輕捏了捏。
“小姨說我姥住,住院了。”初一說。
“住院了?”晏航愣了愣,“嚴重嗎?什麼病?”
“沒檢,檢查出來,”初一擰著眉,“先觀,觀察兩天。”
“那你給家里打個電話吧,問問情況,”晏航說,“不行的話就回去看看。”
初一抬起頭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我不敢。”
“嗯?”晏航看著他。
“我不敢,”初一說,聲音里有些顫,在貨架旁邊慢慢蹲了下去,“我不敢……”
“初一,”晏航也蹲了下去,手在他背后輕輕拍著,“那就不打了,不打電話了,也不回去了。”
“我媽會罵,罵我,”初一聲音很低,聽得出他非常難受,“我姥也會,罵我。”
“罵就罵,”晏航說,“這麼多年罵少了麼。”
初一沒出聲,蹲地上抱著腿,下巴頂在膝蓋上。
晏航偏頭看了看他的眼睛,沒在哭,只是在愣神。
沒哭就好。
晏航沒再說話,蹲在他對面看著。
初一像是回到了他記憶里的那種狀態中,甚至比記憶里的那個初一更讓他難受,因為那時的初一,是已經接受了生活的現狀,他可以把自己封閉起來扛住所有的打擊和驚恐。
而現在的初一,已經回不到之前平靜接受一切的心態里了。
他更堅強了,卻也更脆弱了。
“咱們先回去,然后再想想怎麼辦。”晏航伸手在他下巴上輕輕戳了戳,突然發現這麼一看,初一的腿是真的挺長。
“嗯。”初一應了一聲,但是沒有動。
晏航站了起來,在旁邊等著他,過了一會兒初一才慢慢站了起來。
“走,”晏航摟過他的肩,“我再去拿兩支牙膏,還有洗衣液。”
“嗯。”初一點頭。
拿完所有的東西再結完帳,走出超市,初一都一聲不吭,有些走神。
“打個車吧。”晏航看他這樣子估計也沒心情再溜達回去了。
初一點頭。
晏航攔了三輛車才總算有一輛停下了,他把東西放到副駕駛,跟初一一塊兒坐到了后座上。
車往前開的時候,晏航輕輕嘆了口氣,看了看窗外。
路邊還站著幾個伸手打車的人,還好他倆搶先一步了。
要不……
晏航看到了幾個打車的人身后有個身影一閃而過,接著就裹進人群里消失了。
這會兒天黑了,超市門口的人又多,他并沒有看得太清楚,但那個走路有些踮著左腳的姿勢,卻讓他猛地想起了今天在餐廳里見到的那個人。
看花眼了?
又反應過度了?
回到家,初一還是沒有話,坐在沙發上愣神。
晏航去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他從坐著換成了盤腿兒坐著,看上去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晏航坐到他旁邊,“你不想打這個電話就不打,不放心就打過去問問,挨頓罵怕什麼,你現在可是狗哥了。”
初一笑了笑。
“有些事兒就是越琢磨越怕的。”晏航說。
“我怕會叫,叫我回去。”初一說。
“那也一樣啊,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實在要回去,也就一兩天,”晏航說,“你還要上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