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小賣部的時候,他松了口氣,就快到家了,雖然家里也就那樣,但起碼他已經習慣。
“初一,”小賣部老板坐在門口,手里拿著個小電扇吹著,“上哪兒去了啊?”
初一沒回答,低頭往前走。
“梁兵那小子可回來了,警察叫去問了話,好像沒他什麼事兒,”老板說,“你爸看來是真有問題啊?”
初一轉頭看了老板一眼。
老板還想說什麼,但張著嘴卻沒說出話來。
回到家在門口換鞋的時候,初一偏頭看到了旁邊鏡子里的自己。
嚇了一跳。
陰沉的臉色,擰著的眉,有些發紅的眼睛。
剛才老板估計是被他嚇著了,話都沒再往下說。
姥姥和老媽都沒在家,只有姥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初一進屋的時候他說了一句:“梁兵躲了幾天被警察找著了,聽說也沒問出什麼來,這事兒跟他關系不大,他就是給那個丁什麼跑腿兒的,看來你爸……”
初一沒出聲,穿上鞋轉身又出了門。
他實在不明白姥爺的心態,除了不會說話之外,他似乎連正常的感情都沒有,這種時候,回到家還能聽到跟外人同樣的議論和猜測,實在讓他無法忍受。
出了門也沒地方可去,現在天還亮著,他不敢去找晏航,也不敢到處溜達,怕再聽到什麼讓他喘不上氣來的內容。
他去了河邊。
從小到大,沒地方可去的時候,他都會來這里。
對著樹洞說會兒話,再對著全無美感的河灘發呆。
或者磨磨小石子兒消磨時間。
“我要,要能有超,能力多,好啊,”初一把臉扣在樹洞上輕聲說,“就能找,到我爸,問,問他到,到底為,什麼這麼窩,囊。
”
“我怕爺,爺奶奶會撐,撐不住……”他擰著眉,“我想找,到我爸。”
“我要找到我爸。”初一咬了咬牙又重復了一遍。
居然說得很流利,一定是因為自己太有決心了吧。
初一摸了摸樹洞,走到河沿的欄桿邊坐了上去。
梁兵被警察叫去問了話,說明他多少知道些,只是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沒在現場,所以現在沒事兒了。
初一盯著河水,那梁兵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老丁和老爸還有晏叔叔的關系嗎?那天他走那麼急,是跟這件事有關系嗎?
初一一下下捏著兜里的鋼镚兒。
想要弄清老爸怎麼回事兒,他現在能想到的唯一相關的人就只有梁兵了。
是的。
只有梁兵。
初一跳下欄桿,轉身順著河邊往上游走過去。
他知道梁兵有可能在哪里,梁兵的一個小弟開了個修車鋪,平時也沒見有什麼生意,差不多就是他的聚點了,幾個混混往里頭一蹲,有生意也都嚇跑了。
他以前見了梁兵就會繞著走,但今天卻一點兒猶豫也沒有地直接走到了修車鋪門口。
門口有一片挺大的空地,放著兩輛拆開了沒修好的摩托車。
梁兵沒在里頭,只有他三個小弟坐在門口。
看到初一,他們有些吃驚,但是坐著沒動。
初一也沒過去,就站在人行道邊的樹下看著他們。
梁兵只要回來了就不會一個人待著,他一定會來這里跟他的小弟們會合。
“來找打呢?”一個小弟叼著煙沖他喊了一句。
初一沒出聲,還是靜靜地站著。
“你爸殺了人,可不是你殺的人,”另一個小弟說,“梁靜茹給了你多大的勇氣啊?”
初一沉默著。
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變,自己沉默地縮在角落里,等到離開的那一天就可以了。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憤怒。
在那天河邊撞向梁兵之后,他第二次有了不顧一切想要動手的難以控制的沖動。
只是梁兵還沒有出現,他必須忍著。
也許是出過大事,也許是梁兵被警察叫去問話讓他們有所收斂,三個小弟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邊抽煙邊嘲弄著他。
一直到梁兵的摩托車開了過來,他們才一塊兒站了起來,沖這邊樹下指了指。
梁兵轉過頭時罵了一句我操你媽。
初一沒聽見,但能看得出口型。
他走了過去。
“有病?”梁兵看著他,“你倆沒完了是吧?”
初一沒聽懂梁兵這句話的意思,誰倆?沒完?
不過他并沒打算弄懂,他看著梁兵:“是怎,麼回事兒。”
“什麼他媽怎麼回事兒!”梁兵說,“我給你十秒,你他媽不滾就別怪我不客氣!”
“老丁,”初一說,“怎麼回事兒。”
“你問警察去!”梁兵吼了一嗓子,“你他媽誰啊你問我就得告訴你?你爸殺了個人你還跟著抖上威風了?”
你爸殺了人。
這些天里這樣的話初一聽了無數次。
你爸和殺人這兩個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交集的詞組合在了一起,重重壓在他的神經上,已經繃到了極致。
梁兵這一個組合準確地點燃了他的怒火。
他想也沒想地沖了過去,對著梁兵的肚子狠狠砸了一拳。
梁兵估計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連躲都沒躲,生生地挨下了這一拳,瞬間臉就白了。
這一拳是晏叔叔教的,不單單是拳頭的力量,還借了腰背和肩的力量,拳頭砸過去時甚至被梁兵襯衣上的扣子硌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