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一樣,只是他窩在沙發上捧著書半天也沒看完兩頁。
茶幾下面的書老爸動過了,他夾在書里的那個信封肯定已經被老爸拿走了,每次都是這樣,無論他把信放在什麼地方,老爸都能找到然后拿走。
當然,他能藏東西的地方也就那麼一點兒,陌生的房子里沒有他信任的角落,東西都只能藏在自己隨身的物品里。
以前老爸每次拿走信,日子又會回到常態。
但今天這次不一太一樣,依然是說不出來的那種感覺。
晏航是個很敏感的人,能覺察到很多細節和情緒,老爸還夸過他:“我們太子這洞察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倒是希望自己是個遲鈍的人,什麼也感覺不到,也就什麼都不會害怕。
其實他對老爸不是沒有過猜測,在年紀更小些的時候,他天真地窮盡想像給老爸安排出很多炫酷的職業。
特警,特工,臥底,殺手,捉鬼天師……
后來就不再去想這些了。
他不得不面對并且忽略現實,老爸不可能有任何職業,他弄回來錢的方式也未必光彩。
至于原因,他只能等著。
一直等,等到現在。
他的不安在今天到達了頂峰。
害怕。
是他一直不肯輕易示人的情緒,哪怕是老爸,他也不愿意。
他是晏航,從小到大囂張自在不會害怕任何人的太子呢。
“還記得你姥姥和姥爺嗎?”老爸突然問了一句。
“嗯?”晏航沒反應過來,姥姥姥爺就像是媽媽一樣幾乎沒有印象,只隱約在某些非常不愉快的夢里會有殘影。
除了這些,他平時完全不會想起來。
甚至在聽到老爸說到姥姥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初一家蚯蚓眉的白臉老太太。
“姥姥去年去世了,姥爺是上個月,”老爸說,“其實沒多大年紀。”
晏航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只知道老爸是個孤兒,他沒有爺爺奶奶,至于姥姥姥爺,他壓根兒沒去想過,現在猛地這麼提到,他沒有任何情緒,也做不了任何回應。
“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跟你提過,”老爸偏過頭,“我非常,非常,非常……想你媽媽。”
晏航愣住了。
在說出你媽媽三個字的時候,他看到了老爸眼睛里的淚光。
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看到老爸的眼淚。
“老晏,”他有些不知所措,“你……”
老爸笑了笑,看著他:“你跟你媽長得一點兒都不像,想看著你懷念一下她都不行。”
“我不是不小心長得太像你了麼。”晏航說。
其實他有過跟老爸一樣的心思,他曾經對著鏡子想看看除去跟老爸像的那一部分,能不能找到媽媽的影子,但是沒有成功。
他跟老爸長得非常像,有時候他會覺得,說不定他是老爸親自生的。
“我這陣應該不出門,”老爸點了根煙,把視線又放回了電視上,“希望你每天做飯不要重樣,要不就跟你絕交。”
“嗯。”晏航笑了笑。
快十點的時候,老爸突然轉頭看著門,接著門就被敲響了。
“是初一,”晏航輕聲說,“他來叫我去跑步。”
“跑步不長個兒,”老爸說,“讓他別費勁了,改蹦吧,跳個高什麼的。”
“那你跟他說。”晏航站了起來,過去把門打開了。
初一穿著小了一號的運動服和那雙NB站在門外,按照晏航給他設計的形象,把褲腿兒拉了上去,袖子也擼上去了。
看到老爸之后他笑了笑:“叔,叔好。”
“跑步啊?”老爸說。
“嗯。”初一點頭。
“跑步好,跑步能長個兒,”老爸指了指晏航,“他跟你那麼大的時候只有一米四……”
“父子之間的信任呢?”晏航震驚地轉頭看著老爸。
“就是天天跑,后來嗖嗖嗖,”老爸比劃了一下,“就抻長了,神奇吧。”
“挺神,奇。”初一笑了起來。
“走走走走走,”晏航換了鞋,出門的時候又回過頭,“你吃宵夜嗎?跑步那邊有挺多賣燒烤的。”
“烤翅,烤腸,烤板筋,鴨脖……”老爸迅速地報了一串。
晏航沒理他,把門關上了,他又在里頭接著喊:“看看有沒有椒鹽鴨舌——記得帶啤酒——”
“一米,四啊。”初一看著他感嘆了一句。
“找抽呢?”晏航說。
“我真長,長個兒了。”初一說。
“沒看出來,這種肉眼不可見的增長速度先忽略吧。”晏航看了看他頭頂,初一頭發有點兒長了,風吹過來的時候腦袋頂上有兩撮頭發跟要跳舞似的立著,估計沒錢去理發。
“我比過,年的時候高,高了五公分。”初一跳了一下。
“恭喜啊,”晏航由衷地祝賀,“那你原來得有多矮啊。”
“跟你當年差,不多吧。”初一說。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加入李子豪戰隊。”晏航看著他。
“不,信,”初一搖搖頭,“李,子豪英,英語不,及格,你們溝,通不了。”
“靠,”晏航笑了起來,“你英語厲害嗎?”
“我就沒,沒有及,格的科,科目。”初一很誠實地回答。
“……那上普高沒戲了吧?”晏航想了想,“中專?職高?”
“我想工,工作。”初一小聲說。
晏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初一這樣的小孩兒,學校對于他來說,應該是沒有什麼吸引力的,也許能上班擺脫那個環境才是他最迫切的需要吧。
“我媽肯,肯定生氣。”初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