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直中的柏以凡依舊沒清醒,下意識地往謝歲辰那里靠了一點。
這人看著一本正經,其實嗜茶又抽煙。愛茶更多,所以氣味倒是清清爽爽,干干凈凈。
謝歲辰喝茶不拘品種,碧螺春、祁門紅、毛峰、銀針、普洱、鐵觀音……只要是茶且提神就成。什麼“青山茅屋白云中,汲水煎茶火正紅”更是和他無關。一只玻璃杯,抓把葉子開水泡了,一味喝下去。
暴殄天物,當如是也。
柏以凡曾拿了他的好茶孝敬自己導師。老爺子拿到茶葉開心得不行。轉天邀了柏以凡去家里,一溜茶具排開,洗茶,沖泡,封壺,分杯,分壺。
茶湯清亮,馨香滿堂。
最后老爺子奉上一杯,柏以凡雙手接了。捧著上好的紫砂杯,他好像聽到茶葉們終遇知己的哭泣。
“在笑什麼?”謝歲辰問。
柏以凡驟然回神,發現腦子里古詩文蕩然無存,眼里心里只有謝歲辰的臉——臉——臉。
柏以凡:“你臉很大嘛。”
謝歲辰松開柏以凡,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公交車突然急剎車,全車人齊齊向前傾。謝歲辰攔之不及,柏以凡重重撞在了前面男生的后背上。
“唉喲!”那男生憤怒轉頭。
柏以凡立刻道歉:“對不起啊。”
“你沒事吧?”那男生略微惶然。
“啊?”柏以凡不明所以。
隨即嘴唇有濕熱液體劃過。
程逸灝轉頭:“我靠,鼻血鼻血!”
謝歲辰伸手捏住柏以凡的鼻梁,對旁邊的女生說:“請問有紙巾嗎?”
四周人被驚動,大家下意識地空出一片地,紛紛伸出援助之手。好多熱心的大爺大媽叔叔阿姨還指揮。
“仰頭仰頭。”
“捏鼻子捏鼻子。
”
“堵住鼻孔!”
柏以凡手忙腳亂,謝歲辰按住他的肩膀:“別動。”
謝歲辰示意程逸灝近前,抓穩柏以凡防止他跌倒,又讓柏以凡自己捏住鼻梁,最后接過別人遞來的紙巾要按在柏以凡的臉上。
柏以凡略微偏頭,躲過了。謝歲辰愣了一瞬,把紙巾遞到柏以凡手上:“捂住鼻子,別松開手。”
說完又去卸雙肩包,拿礦泉水。
柏以凡拿過謝歲辰遞來的紙巾,接管了自己的鼻子,用一疊紙堵住了鼻孔。內心憤怒地把柏可非抽打一萬遍——自從他被柏可非揍出鼻血后,鼻子就成玻璃心,一碰碎一地,順便噴個血。
“凡凡你還好吧?”程逸灝抓著柏以凡的T恤衣角。
柏以凡捂著口鼻:“麼事麼事。”
那男生也很緊張:“真的嗎?”
柏以凡憤恨:“假的,你怎麼這麼瘦!骨頭硌人,快去吃成大胖砸!”
四周人都樂了。那男生撓頭,也樂了。
柏以凡看著無數笑臉,眼很暈。
謝歲辰遞來一張新面紙。
“多謝。”柏以凡抬頭瞥了謝歲辰一眼,秒速恢復成之前冷冷淡淡的樣子。
謝歲辰沒有在意,拉著他和自己換了個位置,讓柏以凡站到窗戶邊。
程逸灝跟著鉆過來,站在柏以凡前面,插科打諢:“我胖,凡凡你隨便撞吧。”
柏以凡捂著口鼻,一臉嫌棄卻傳達無誤。
過了好一會兒,柏以凡松手,血好歹止住了。謝歲辰用紙巾沾了礦泉水。柏以凡接過來擦了手和臉。
公交車開到附中附近。
程逸灝揚聲喊:“師傅,附中站下車。”
附中站下車的人挺多,大家紛紛拿上東西準備。柏以凡去拿行李箱,卻摸了個空。
謝歲辰已經提起箱子,攬住柏以凡的肩膀:“站穩。”
車緩緩進站,待到停穩,謝歲辰提著行李箱率先下車。
柏以凡跟著跳下車:“喂,你搞錯地方了,這里離民政局還有七八站路。”
“我知道。”謝歲辰放下行李箱,拉開拉桿,再遞到柏以凡手里,“假期愉快,學校見。”
謝歲辰說完又向程逸灝揮了揮手,恰好63路這站的人下完,車門還沒關,他又上了車。
公交車合上了門,再一次搖搖晃晃地動起來。謝歲辰的背影落在車門玻璃上。
死前最后不歡而散時,他落在倒車鏡里樣子也是如此,形單影只。
時間有那麼一秒靜下了,只剩下謝歲辰的一抹剪影。柏以凡松開行李箱,下意識地向前跨了步。
這時有人說:“凡凡快回家啦,我要回去吃糯米藕!”
世界剎那恢復喧囂,蟬鳴、風動,四下車聲呼嚕嚕,柏以凡轉頭說:“有什麼了不起,我回家就吃小酥肉和咸蛋豆花羹。”
昨天柏可非電話來問他,柏以凡就點了這兩樣。
程逸灝瞪眼:“我也想吃咸蛋豆花羹!”
“沒你的份。”柏以凡拉著行李箱酷帥狂霸拽,“我的我的都我的!”
程逸灝哼哼:“小氣鬼。對我們謝老大也特別小氣,跟人家說話怪腔怪調的。”
柏以凡很坦然:“我就是小氣鬼,怎麼了?”
程逸灝:……
程逸灝不死心,替謝歲辰刷好感:“其實一開始誰都沒覺得課代表不是班干,班長翻《學生手冊》費了老大勁了。”
“我知道啊。”柏以凡理所當然。
程逸灝:“騙人,你又沒看到,怎麼知道?”
那個誰一個微表情我都能解讀,還要親眼看?
柏以凡打了個哈欠,懶得再說,干脆念:“咸蛋豆花羹,小酥肉,綠豆湯……”
程逸灝呆立當場,無言以對。
柏以凡回到家,小酥肉和咸蛋豆花羹自然已經準備好,還多出了幾樣他愛吃的菜。